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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0月17日

(2013-10-17 11:4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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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一根粗大的神经末梢

——张楚印象记

 

我还记得当年读《曲别针》后心内不可思议的迷惘,一晃十年,迷惘仍旧。我怀疑这篇小说有意无意中楔合了七零后一代人隐秘的心绪:青春未开场就已落幕、生不逢时、欲说还休……我觉得好小说不是给故事,而是激发出一种情绪,久久不会消褪。那时我刚开始写小说,基本未得发表,这篇小说助我明确了最初的写作抱负:写小说,把自己的情绪渡让给那些无辜的阅读者,我没义务逗他们开心,但有权力让他们莫名地进入我掌控的情绪范畴,同悲同怨,同一脚迈入虚有之境。

有没有这种可能?但《曲别针》分明昭示了这种可能。

当年李敬泽已然成为六零后班主任,还继续点拨着七零后。他在《南方周末》开辟的“每周阅读观止”设一个小标题专推此篇:你一定要看《曲别针》!在他整个开专栏的时期,以这种发布诏告的语气推介具体篇什,仅此一次。据此我知道张楚在这短篇中传递的情绪,不单是同代人,而是可以“逆袭”上一代,搞得前辈也聊发少年狂(后来才知李老师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般垂垂老矣)。那时我刚开始摸着写小说的乐趣,性好模仿,《曲别针》自然成了范文。依照《曲别针》给我的启悟,我拿捏出一篇《弯刀》。我跟一些文友坦陈,这是模仿自张楚《曲别针》,他们都说完全看不出来。和张楚相识、相熟以后,我也没好意思把这次“偷师”的经历说给他听。

这几年,陆续看到张楚出的小说集子若干,我很奇怪,他为何不以“曲别针”为书名。后来才读到张楚早几年的访谈,此兄极警惕《曲别针》一篇的造成的影响,会对他整体创作有覆盖作用。他甚至有些埋怨,读者都拿《曲别针》和他说事,而忽略了此后更悉心更专注的创作。他有这心态,我不禁暗笑。一些隐秘的心思,彼此都有,只是此兄不惮于说出。他希望自己整体创作留予读者的印象,是一片森林,而并非一丛灌木中高拔而出几棵钻天杨。但我得说,作品虽是自己的孩子,却自有命运,你无需强加一己意愿。作者的创作和读者的反响永远有着隔阂,甚至瞎打误撞阴差阳错,你无需对此心存芥蒂。我们要信任那些走向无法掌控的作品,就像要信任桀骜不驯的孩子。反观我们自身,何尝又是父亲最驯顺的孩子?何尝又是语文成绩最好的学生?所以我们写小说。

与张楚接触是在当年红火一阵的“新小说论坛”,零三年至零六年,我是将此论坛设为自己的首页,每天都进去看小说,回贴。因《曲别针》在文友当中的影响,张楚已然论坛大V,仅有的几次露脸发贴,都引发一长串跟贴。有一次他发贴送书,跟贴前十名获赠小说集《樱桃记》。我总是慢人一步,看见此贴再跟,前五十名都轮不到,于是发去一条私信:我是你粉丝,能否夹塞?他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好抱有希望。很快收到书,正待窃喜,同时又在揣测,以张楚的心性,此次送出的书大概远不止十本。

与张楚接触至今已有七八年,其实见面非常稀少,掐掐指头只三次:两次开青创会、一次论坛。三次见面,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十来天。但在自己感觉中,倒像与张楚时常见面。可能是有限的交流中,开心的情绪一直弥漫于日常生活。见面总是不停地喝酒,那种恍惚可能抻长了在一起的时间。第一面是上届青创会,报到当天张楚就约了饭局,一进去好多人,自然喝了不少。我记得自己到前台付了账,事后张楚说他早就结了单,可能店家利用了我们的欢悦和迷糊,赚下双份。零九年一次论坛恰好搞在凤凰召开,湖南的作家和省外作家、评论家各半。那次得以集中招待各路文友,相处甚欢。这两次相聚,张楚给我留下一个印象:他类似于民国文坛徐志摩那样的召集人,有他在,各路朋友都能撞成一桌,酒必喝至酣畅。他与人自来熟,开朗善饮,似乎也千杯不醉;不像我,没酒量徒逞酒胆。

某次酒至酕醄,张楚忽然喝问,喜欢我不?

我稍一愣,便铿锵作答,谁敢不喜欢你啊?

倒不是应酬,这么个人,明白无误地摆在眼前,粗犷的外表和善感的内心一样真实,找不出不喜欢的理由。

但后来听张楚说,他所交的文友主要有两拨,鲁院有一拨同学,还有一拨就是那次搞论坛结识的湖南文友。这个我很意外,我以为那两次见面,见到他饮酒的畅快,便是他日常状态,其实不然。他予人的阳光与开朗,可能是表相,我越来越相信,他几乎所有篇什里蘊蓄的那种忧郁,他字里行间无处不在的怅惘,才是更真实的一面。文字,总是一个写作者最难以掩饰的性情。后来我在他一则创作谈里读到,他也担心长期困守闭塞的县城,走不出去,终了此生。那种闭塞予人的窒息感,我是深有体会。诚因为日常生活的闭塞,身畔无人以文学的名义沟通,所以,与文友有限的欢会,便是潜行者浮出水面长吐一气,怎能不醉?但据我理解,恰是写作的人,与生俱来的敏感与纠结,导致他们(其实就是我们)在此处不安生,举目了望亦无彼岸。一零年上海作协出了一套“翼文库”,首辑里我和张楚又撞面了,除了自己那本,我还要主编戴来寄我张楚的《刹那记》。在后记里,他谈的正是对当下生活的无所适从,惟有写作让他找回心安。“而你知道,心安对于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是件多么奢侈的事。”读到这句,心有戚戚。我们不落生于信仰之土,内心却有强大的皈依之愿,找来找去赖上了写作,倾情于文字。我们是夹缝的一代,不咸不淡活至这个年岁,要说自己也有灵肉沧桑,老一辈人一准喷饭。但在当下,一个人想长期保持内心的温润,不想随着人流一同伪装得冷峻强悍,又是如何地不容易?

见面不多,交流还是依赖对他文字的阅读。这么些年下来,我常读不辍的同代作家,仅三五人而已。面对别人的小说,我们大概都是判官,稍有一篇不顺遂,此后该作者就不予理会。张楚正是我一直见字就读的作家之一。

张楚出手不多,作品主要见于《收获》——可能只有写作者,才明了这意味什么。《收获》的定位,文友一直难于说清,它不是倾向于所谓“先锋”文学,更不是现实主义……索性找个省事的说法:经典主义。碰到一些文友专事研读《收获》,想从中找到可依循的路径,读来读去,有人认为张楚的小说正是标准“收获体”。关键字也拿捏得出:冷硬与温润杂糅的气质、疏朗的叙述辅以绵密的感触、开放的结局、诗意在字里行间恣肆流淌……最后一条我理解尤深,张楚小说中的诗意有个极致体现:他笔下寥寥可数的“反角”和无篇不在的罪人,身上无不洋溢着诗意,罪人也往往承担着救赎。冷峻的笔调下,有可能是一则归于“疗伤系”的故事,在他笔底,总有诸多方面的矛盾统一,以致冰炭同炉。他的文风是否是《收获》一个标准,有待杂志编辑认证。某种意义上,张楚区别于同时期大多数小说家的地方在于,别人在写小说,他在写经典。我知道,诸多跟从者可将他小说条分缕析得出一串关键字,但最关键的一环他们模仿不了,那就是将诸多元素纳入成品,将诸多食材和调料烹为一桌大餐的那个人。

张楚是为数不多的不依赖故事的小说家,在他小说里也有故事,但故事往往只是深藏的背景,只是一个容器,容纳他发达的感觉在其中肆意生长。他的结尾不是故事的结局,总也影影绰绰,镜花水月般地戏弄着读者。曲别针真能弄死庞大的志国?泛滥的蜂群和突如其来的老四到底有何关联?林红怎么将韩小雨干掉?七根孔雀羽毛到底意味着什么……你揣测着结局和真相,心头骤多般般滋味,纵是揣不明白,也不觉枉然。多年下来还能继续读他,就在于他文字里对某些稍纵即逝的情绪精准无比的描摹,看似毛毛糙糙地摆在段落里,一瞥之后泛起寒光。所谓一针见血,很多时候并不是高声大叫或者唐突冒犯,它就是见人之所不见,举重若轻地道破。他时常附体于笔下各个人物,比如《细嗓门》中的林红,米粒一杯茶水浇在她脸上,顺势下淌。她看见李永挟着米粒逃离现场,茶水继续下淌,由此引发的触觉反应、瞬间袭上心头的屈辱……那一刹,张楚完全就是林红,很快,他又会是别人。这无疑是他写作的乐趣所在,他能适应各色人等的状态,能随时附体,又能及时抽身而去,让笔下人物分享了他的体温。不疯魔不入戏,入戏后才有的那种表义精准,给予读者的快感,所在皆是,淋漓尽致。张楚的小说,于此有了鲜明印记,时髦说法正是“辩识度”。

他的想象力附着于感觉之后,随时处于蓄势待发状态,不在整体,而在细部,在一个个习焉不察的瞬间。所以,他的小说看似贴地而行,却时不时凌空高蹈,犹如高音歌手将真声假声任意转换,收放自如,不着痕迹。张楚的小说的确不需要故事,你只须顺着他文字往下走,各种感官便会不可思议地张开,以至于偶有悬念清晰、线索粗大的篇什(如《地下室》),卒读全文我反而预期落空,无所适从。这么多年,他低产稳产中显示个人风范,文字气味如此稳固,偶尔读到游离于他的谱系,甚至气接“月报体”的作品(如《夏朗的望远镜》),我分明感到格格不入。最新发表的《在云落》,依然地好,依然强有力地嵌在他写作谱系当中,但我要说,我没有意外。一直读他小说,喜爱之余,也陷入一种两难之境:没有意外不爽,有了意外又不适。这正是我隐隐的担心。张楚的写作,走的是“窄而深”的路线,犹如挖井,但易被读者当成以不变应万变。这种写作,犹如刀尖上行走,逼着人深入,再深入……这种写作,也将反作用于作者,进一步渲染他忧郁怅惘的情绪。

当然,这只是旁观者言,改变又谈何容易?在我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写作之事,改变往往是死路一条,只有扬长避短,将别人认定的缺点继续发扬为特点,打造为一己标识,才是惟一出路。诚因如此,真正的作家纠结永在,甚至万劫不复。

前不久又是青创会,又见了面,张楚肠胃不听使唤,罢了酒。但酒局仍是他邀约,桌上看别人喝酒,解自己的馋虫。这让我有些难过。我知道酒之于他,意味着什么。作家其实就是造物者延伸于人世间的神经末梢,但作为具体的人,他又不愿只是作为神经末梢一味地去感受,籍一点酒,回复肉身,倚靠酒力,酣然入眠……此兄正是体量最粗大,触须最繁茂的那根末梢,但他如今不能喝酒了。青创会后回到省里,以为循着旧例会有一场汇报,幸好没有。如果有,要我汇报这届青创会最大的感受,若允许畅言无忌,我只能说,呃,张楚不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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