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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94岁的寿诞，四代同堂的欢宴在老房子里举行，这是他本人的意思。姥爷居中而坐，手杖横放在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大家都懂，那是留给姥姥的位子。

姥姥已经过世十年之久，老房子里家具依然保持她生前摆放的次序，床头上一台助听器，成了姥爷爱不释手的物件，每天都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一阵，再小心地摆放回去，除了擦拭灰尘，姥爷谁都不让动，那是姥姥的遗物。

那一年，我还很小，姥爷得了胃癌，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姥姥每天给姥爷做六顿饭，舅舅焊的小铁架，铁架下面放着酒精炉，上面放着小奶锅，姥姥就那么精心地做着每顿饭，直到姥爷康复，而姥姥的一只耳朵，因姥爷的病上火失聪，她当时又隐瞒实情，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姥爷痛惜不已，点着姥姥的脑门说她死心眼儿，姥姥说：“什么都赶不上老头儿的命重要！命没了，家的大旗就倒了！听不到声音更好，等老了我闭起眼睛不看，你对我不好我也听不见！”

姥爷没有对姥姥不好，姥姥70岁时除了耳聋，又得了老年痴呆症，她每天重复一件事、就是问姥爷：“老头儿，我们吃饭没？”姥爷都不厌其烦地回答吃了或未吃，然后陪着她看报纸，或者做饭给她吃。除此之外，姥姥时常以为自己还在盛年，闹着姥爷带她回娘家，姥爷就不管冬夏，带姥姥往她以前娘家的方向走，走了一段路后，姥姥忘记要去哪儿，就再走回来，来来回回，每天都要重复几遍。

姥姥喜欢吃甜食，或油炸食品，姥爷就给她买各式各样的零食吃，姥姥得痴呆症的那些年特别喜欢喝露露饮品，姥爷就成箱往家买，从没有让姥姥间断过。姥爷在解放前当过老师，按国家政策，每年补给姥爷三千元钱工资，再加上儿女给的生活费、逢年过节给的钱，这是姥爷全部的生活来源。给姥姥治病、买营养品，姥爷从来没有吝惜过钱，说一句舍不得。

姥姥人生最后的二年越发糊涂，有时起夜后都不敢回床上睡觉，当睡在床上的姥爷是陌生人，姥爷只能寸步不离地陪护，睡觉时都拉着姥姥的手，这样姥姥可以安稳的睡一整夜觉，这个爱护是子女无人能代替的。姥爷和姥姥以实际的爱，影响着子孙们的品行，四代人的大家族亲爱友善、孝敬长辈，从没发生过争吵恶斗，各自默默地承担应尽的义务。

姥爷寿诞之日，四代人挤在老房子里，整整围坐五桌人，姥爷都能准确地叫出子孙们的名字。他环视左右后，眼睛里含着笑，目光落在身边的空椅子上，桌子相应的地方，也整齐的摆放着一副碗筷，那是姥姥的位子。

人生总有遗憾，遗憾不能约定生死，爱情只能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