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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父亲老宅故园小舟 |
分类: 散文随想 |
人生是一汪大海,最初的我们是一缕游魂,泡在海水里没有目标和心愿。
一叶小舟儿、一只温柔的手捞起一缕游魂抱在怀里,于是我们懂得啼哭。小舟儿摇晃着抚慰我们初始的不安,渐渐地鼻子会呼吸到甜美的空气、眼睛可以看到花花绿绿的世界,直至四肢躯体地动转,生命赋予的柔软、热血的肉身,从此,有了思维和追求,但最终会选择离开狭长的小舟儿,渡上另一艘人生大船、撑起自己的帆——题记
时光嗖的一声回到四十年前故园的老宅。作为陌生的灵魂我四顾打量着熟悉又久远的老宅,灰砖灰瓦、带着老式建筑的威严和腐朽,万字型的窗棂还在,只是剔除白纸,换上玻璃窗。尺高的门槛曾经阻止我跨跃的路,仿佛那一幕就在重演昨天:小小的胖腿蹒跚笨拙的跨过门槛,幼稚的脸上浮现努力后的骄傲。继而奔向菜园中锄地劳作的母亲,她远远的看见女儿停住手里的劳动工具,吩咐女儿去给自己舀一瓢凉水来。于是女儿又转回跨过门槛,踮脚去水缸里舀水,然后端着小心翼翼的又跨出门槛,送到母亲的手里,仰头看母亲咕咚咕咚的喝下甘美的凉水。
等母亲干完菜园里的活,进屋开始准备饭食。母亲洗漱身上汗水和泥土的同时,教女儿一件一件去做准备工作:洗干净,擦干净面盆、去舀出几瓢面、和多少水搅拌、再面板上顺时针揉搓,女儿乖乖地、仔细地按照母亲的指导去做,然后认真地揉面团,等母亲洗漱完毕,去调理好肉馅、擀面皮、教女儿怎么包饺子,等父亲下班一起吃晚饭。
故园和母亲远去的背影总是萦绕梦里。老宅的时光是最美好的,童年的欢乐都遗落在那里,和母亲最美好的故事也都封存在那里。
那些我只愿意在梦里回忆,不会拿出来分享和讲述,那是痛、永远失去的痛!
因为生日,又想起去世十四年的母亲。
其实,我和母亲一起的时间很少,也就是幼年时支离破碎的印象。我更喜欢呆在姥姥身边,听她教导和讲过去的故事。
我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失学,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帮家里维持生计。虽然年纪小,但干活快还整齐,是生产队里的劳动好手,深得姥姥的喜欢。二十岁时嫁到我家,母亲进门时我奶奶就病着,她要照顾病重的奶奶,还要下地挣口粮,父亲只管上班,不担当家里的一切,更何况是柴米油盐。
母亲结婚将近二年,奶奶终因没有扛过病魔去世了,家里也一贫如洗。随后就是我来到这个贫穷的家,母亲发愁了,她带着我,就没法下地干活,单靠父亲一个人能养家就不能还债。于是,善良的姥姥抱过我,母亲在我八个月的时候就下地劳动,和父亲一起支撑这个家。
那时水稻都是人工插秧,水田也多,白花花的大米饱满可爱。春天的时候稻田里插秧的人排成排,九十度弯腰前行往返,从日出做到日落。每天的福利就是两块大面包和一瓶汽水,那时我很小,很盼望插秧的季节,这个季节母亲会省下一块面包拿回来给我吃。这个季节对母亲来说很漫长,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每天从水田里爬上岸,人累的像虾米弓着腰,但她总是在笑。
到了秋天,母亲就加入收割、梳稻子的行列。我不喜欢秋天的母亲,每天被厚厚的衣服包裹着,帽子、口罩遮的严严实实的,犹是这样除掉包装,身上还是灰尘。母亲却笑容更多,她说要收获了,今年会有余钱,粮食够吃一整年。
我母亲是伟大的,她能干,过日子的心气强。她嫁入我家时经济是负债,当万元户获赞的时候,我家也荣登榜上。别人家的万元存款是做生意、跑小买卖,我父亲和母亲是纯劳动者。
随着改革生产队改成小组,又分地到个人,也没有那么多、那么累的地里活,母亲也去父亲单位做家属工,日子越来越从容,随着社会发展什么万元户、十万元户都退出历史舞台,我家迎来一个特殊的名词:下岗!
父亲和母亲所在的单位破产了,没有安置、没有方向,上了半辈子班的父亲更没了主意,母亲就扛起家庭的重任,到私营的单位挣钱。
好在我和弟弟已经长大,我们做的加工活是父亲和母亲工资加起来总合乘二。虽然我一直对工作不满意,但为了生活我只能做下去。
这一段时间我和母亲的分歧最大,她希望我像别人家的女儿一样,结婚、生子,立门户过自己的小日子,靠老公吃饭不必像她这么累。
而我幼年独立过早形成偏执的个性,我的人生我自己选择怎么去走。我骨子里更多的是梦想,没有一点实际的生活打算。
那一段时间我和母亲几乎是背部相向,极少言语,更没有沟通。
我十二岁时,家里就搬出灰砖灰瓦的老宅,先买两间瓦房,后又买了邻居家三间平房和两间红瓦房子。房子多了,人员还是四口人。
母亲二十岁已经顶门立户过日子,我二十岁那年也独居一所房子,但只有我一个人。我精心打造自己的府邸,工作之余就是写写画画,心里像开了窗户,从没有那么爽气过,最初的小说就在笔下耕耘,但我只是写着玩,有时给同伴看看。就是这样我快乐无比,我逃出了母亲的监控之下,除了吃饭时间再也不面对她。
生活就是一部大电影,总在高潮部分有大的转折。母亲有病了,肌瘤,需要手术。
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个手术要了她的命。
手术后一年多,母亲突然发病,去医院救治才知道,当初手术没有缝合好,创伤面形成血瘤,已经带累肾脏、心脏。
我就像要爬到井口的青蛙,又摔回井底,而且摔的很重。
我放弃一切,包括工作和兴趣,只在母亲身边陪她,照顾她,因为开始我就知道她得的是绝症,每月在医院十多天,回家又打点滴十多天。母亲起初没有意识到自己病的严重,她还在想翻盖红瓦的房子,说扒掉那两间,扩建后和她住的三间平房一样宽、一样高的房子,连在一起给我住,她已经不再坚持对我的人生安排。
但母亲不知道,我想顺了她的思想去结婚、生子,不再自己飘荡了,我的心想有个肩膀靠靠。那段时间我们都学会宽容和聆听对方。
母亲病了一年半就去世了,她人生满是遗憾,好多的蓝图都没来得及建筑,病重的时候还挂念得了痴呆症的姥姥、心里悬念着父母老了没人照顾;不放心父亲,怕他自己没有勇气过日子;不放心儿女,都还没成家立业。
我对母亲说一切有我,她点点头,眼睛闭的很紧。
时常有一句话溜到嘴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欢欢喜喜离开一叶小舟时,很少回头关爱她。等想起回头看时,她已经淹没在大海的浪中,后悔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