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滨一处别致的酒吧。傍晚十分,这里却早已人满为患。老板坐在吧台附近的藤椅上悠闲的吸着雪茄,娴熟地吞云吐雾,还不忘记招呼客人。调酒师在欢快的抛接着瓶瓶罐罐,吸引了一群好事青年的驻足观看。舞池里的劲舞跳得正酣。
选择一处靠近舞台的位置,我坐了下来。满耳高分贝的舞曲震得鼓膜丝丝作痛。身边皆是打扮入时的年轻人。或古惑,或调皮,或俊俏,或可爱,却都是朝气蓬勃,忘我地随着喧嚣的音乐摇晃着脖颈。
夜色阑珊,舞池才终于熄了火。观众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吵吵嚷嚷,十分杂沓。我有些厌了,起身要走。却被身边的一个痞痞的哥们捉住了衣襟。
“兄弟,一会有反串表演。你不看吗?十点半准时开场!”
我应诺着,看看手机,只有几分钟就要开场了。
“看看再走也好,反正明天又没什么事情”,我自言自语着。
舞台的后墙突然变戏法似的打开了。钻出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短短的头发染得比血还红,不禁让我想起了“发如火”的绰号。左耳自残地戴着一个硕大的耳圈,活象历史剧里的某某单于。厚厚的嘴唇喋喋不休,翕动出地道的长沙土话。另类得不知道是从哪个星球来的。但是他那聒噪的煽动却逗得台下的哥们姐们一个劲的暴笑鼓掌。我却冥顽不化一般,不但不买帐,打不起一点精神。
一个劲爆的开场秀之后,是一个女声独唱。唱得还不错,脸蛋也不错,但是我却没有身边那几个好色之徒的兴致,有点犯困。一个节目接着一个节目,看来是精心准备的,确实很好看。但不足以吸引我的眼球。附近的几个厌恶的烟民无休止地吐着烟圈,把我呛得昏昏欲睡。
舞台上不断地变换着背景和主题,不觉中节目已接近尾声。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和呐喊声终于带我逃离了无聊的朦胧状态。当晚的压轴歌手终于闪亮登场了。一个儒雅的作揖,一句甜甜的招呼,把我的目光立刻锁定在他的身上。高佻的身材,明艳的长裙,浅浅的腮红,脉脉的眼神,足以博得满堂的喝彩。我享受地斜偎在靠椅上,仔细地聆听他的歌曲。另人称奇的是,他那嗓子竟能发出如此纯净美妙的女性声音。他可是个大老爷们啊!?我将信将疑地揣测着。两首倾情演绎之后,曲终人散,掌声雷动。我却来了兴致,有点意游未尽的感觉。
我拍打拍打身上的烟气,随着人流挤出门口,买个冷饮正欲消暑。却被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撞了个趔趄。我抬头一看,一个孩子模样的年轻人正被”发如火”追赶着。刚才还衣冠楚楚的家伙,现在追人的样子竟然是如此凶暴。一个急转弯,少年拦腰撞在一个水果小贩的摊位上。满地蹦跳的水果滚落一地。害得摊主捡拾不及,而一旁倒地的少年却在一顿拳脚之后,被两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拖着就往回走。
从我身旁经过的时候,我下意识的看了看那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反串歌手。他嘴角的鲜血和尚未卸下的红妆混淆在一起,凌乱的头发被撕扯下了几大绺,一只脚还赤着,满是尘土,血迹班驳。泪水和血水交融在一起,滴答滴答地洒了半路。
“妈的,老子还不如养头猪呐!我叫你跑。。。叫你偷钱!”
“发如火”不由分说,抡起拳头就打。少年无力还击,嘴里嘀咕着听也听不清的话。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老板赶紧出来解围。将少年和“发如火”带回了酒吧,然后关门谢客。我们这些好事的看客也就只好吃了闭门羹。
“怎么回事啊?”
“偷钱呗!年纪轻轻的,干这种事!”
观众们的反应要比刚才的演出积极得多,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那崽是他儿子。”
“儿子?!”
“是他养子。很帅气的孩子,还好学。可那老妖怪就是不让他念书。天天让他搞这鬼名堂,你说有什么出息!”
知情者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们这些好奇的家伙。听得大家无不慨叹现实的残酷和不公。看来少年是不堪忍受养父的做法,被迫偷钱要跑的。
“才十几岁的孩子,你说在这种地方----唉。。。。。。”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不是因为我的冷漠,只是觉得在现实社会中还会有这样不幸的人,感到不解和同情。但是自己又那么渺小,爱莫能助。这个可怜的男孩,每天重复着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就象一个清苦的戏子一样。在台上光鲜的优伶啊,在台下却是别人的赚钱工具。在人前是欢喜和满足,在人后却是痛苦和落寞。呜呼!残酷的现实碰上泯灭的人性,注定给这可怜的孩子一个沉重的枷锁,一个可怕的牢笼。
在那个无聊的夜晚,我看到了一个被扼杀的灵魂,一个不折不扣的蓝色优伶。
注:蓝色:是“男色”的谐音。现已广泛代指男色。
优伶(línɡ):旧时称呼戏曲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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