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九月的一天，王淋突然打电话对我说，单位要解聘她，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摄影，我以为她和我开玩笑，所以没当回事，她也没继续说。昨天她又打电话说单位要解聘她，并且说已经停飞两个多月了，生活也受到了影响。我这才不得不把她的话当真，于是我们说好今天下午两点在798艺术工厂的一个咖啡厅见面，希望能够安慰安慰她。

见面后我问她为什么被解聘。她说：“最近网上疯传我拍摄的一组照片，大概60多张，用的都是些很八卦的题目，比如‘空姐的夜生活’‘空姐隐私窥探’‘空姐私密照遭外泄’‘空姐辛酸日记’等等，实际我拍照片很健康，很阳光，但网络的转载却把标题做的很低俗，甚至很下流。现在网上搜索竟然会出现上万条，简直是太恐怖了，有人还把这些照片做成视屏，而且配上很凄凉的背景音乐和一些瞎编的文字在网上传播，所以公司领导很生气，把我搞得很被动，真不知该怎么办。”

我问她公司的具体态度。她说：“公司领导虽然说我的这些照片在网上流传对公司没有太大影响，但又说有些被摄的空乘人员对我产生了很大意见，还说公司内部的纠纷已经牵扯到空乘人员的个人权益问题，而且怀疑我和被摄者签订的协议是否能够支撑我的拍摄行为，他们认为这些都是问题，所以一定要劝我离职。”我建议王淋回单位好好向领导解释一下，最起码能够保住饭碗，毕竟公司领导过去对她的摄影创作还是比较支持，她却认为很难，因为她的拍摄和个别领导的老婆有关。一边听她叙述，一边给她鼓劲，无论我怎么安慰，看上去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

王淋告诉我，上周人事部门的负责人已经找她谈了，说个别人反映她的照片是偷拍的，但她却认为大家每天都在一起飞行、一起生活，平时她无论拍谁、无论怎么拍，早就得到大家的认可，而且她和每一位被摄者都签订过肖像权的协议书，但现在人事部门却一定要同她协商解除劳动合同，说担心以后她在工作中和同事无法相处，所以只好解聘，理由也很勉强。目前，虽然王淋的劳动合同还有好几个月才到期，但两个月前已被公司强迫停飞，她说空乘人员停飞都要下发一个书面通告，还要说明空乘人员所犯的错误和停飞的原因，可是她并没收到任何书面通知就被停飞，于是她的收入迅速从六七千元降到一千多元，生活顿时没了着落。

其实，王淋这几年拍的照片并非网上说的“空姐夜生活”“空姐隐私窥探”，而是纯正的纪实摄影，也丝毫没有损害被摄者的形象，并且在《中国日报》《南方人物周刊》《艺术生活快报》《视觉》等多家媒体发表过这些照片，只是网络为了追求点击率，所以在转载的时候刻意安了几个哗众取宠的标题吸引网民的眼球，炒作自己的网站而已，那么恰巧赶上王淋所在公司的有关领导不仅不够宽容，而且还曲解了王淋的创作意图，于是他们做出了停飞王淋的决定，停飞即伤害了自己的员工，又玷污了王淋的摄影作品。在我看来，既然被摄对象认可了王淋的拍摄，双方也签订了法律文书，那么作为用人单位就不该去干涉王淋的摄影创作，更不该强迫王淋停飞。王淋身为空姐，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进行摄影艺术创作本来是件好事，但却惹来一身骚，恐怕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不是滋味，况且一个小女子。好在被摄者没有站出来指责王淋，包括领导的老婆，毕竟她当初也认可了王淋的摄影创作，所以才在协议书上签写了自己的大名，幸亏她们的签名让王淋有理可依。

不过在我看来王淋并不会被解聘，因为当年她在中国美术馆举办摄影展的时候我去了，她们公司的总裁也去了，总裁还在开幕式上对王淋的母亲说：“你生了一个好女儿。”他还赞扬王淋这些年飞行、创作两不误的敬业精神，强调王淋给空姐挣了光。当时在场的人无不受这位老总的感动，尤其是王淋的母亲，当时望着老总对女儿热情洋溢的夸赞热泪盈眶，觉得女儿的艺术追求并非不务正业。从此，在老总的支持下，王淋还用业余时间肩负起了公司的摄影工作，为公司对外宣传出了不少力。况且她这几年拍摄的空姐系列作品，只是空姐们的一些生活常态，并没损害谁的利益，谈何“无法相处”。

王淋不仅是一名出色的摄影师，也是一名具有18年飞行经历的空姐。早在1992年，她就在一次空乘人员招聘会上脱颖而出，成为数百名帅哥靓女中的前十名，随后被派往美国联合航空公司参加培训，并成为新华航空公司一名合格的空姐，经过几年的锤炼，她从一名乘务员一直干到乘务长、主任乘务长。面对有时每天12个起降、每月120小时的飞行、每年上亿公里的里程，她18年如一日，处处以身作则，无论在飞行中遇到迫降还是备降，她总会沉稳地处理好客舱里的每一件事，从未发生过让乘客惊慌失措的情景，于是曾被评为优秀乘务员和优秀乘务长，18年无投诉。

虽然王淋长相秀气，但给人感觉却有些男性化。比如她喜欢用大个儿的120相机，喜欢戴大个儿的登山表，喜欢开强悍的越野车去青藏高原拍摄，纳木错、古格王朝、阿里无人区都曾留下了她的足迹。其实，现实生活中的王淋并非一个野孩子，而是一个很细腻的女子，尤其面对摄影，无论是前期拍摄，还是后期制作，她总是精益求精，这几年她的不少作品被国内外邀请展出。

王淋早在儿时就喜欢上了绘画，后来她还利用业余时间就读于天津纺织工学院服装系，在校期间她又喜欢上摄影。2002年，中央美院摄影室先进的设备吸引王淋义无反顾地辞去公职，并且进入美院摄影高研班学习摄影，经过两年努力，她在国内外发表了大量作品，毕业创作还被中央美院推荐参加了上海双年展和平遥国际影节，她说她在美院的两年是她人生中最为刻苦学习的两年。2004年毕业，她凭着自己的实力进入现在就职的航空公司继续空姐生涯。2005年起，她确定拍摄一部中国画家肖像集，并且利用业余时间前往全国各地拍摄，经过两年颠簸，她先后去上海、江苏、浙江、安徽、广西、陕西等地拍摄了张仃、华君武、黄苗子等100名成就卓著的中国画家，2005年不仅在中国美术馆成功举办了《写影》摄影作品展览，还出版了《写影》摄影作品集。从此，王淋得到中国摄影界的关注，许多媒体开始报道她的摄影历程。

当初认识王淋的时候，我还在中国青年杂志社工作，那时《中国青年》对她拍摄画家也进行过一次专访。记得五年前的一天，她突然打电话对我说，她想拍一组反映空姐真实生活的照片，当时我建议她不仅要拍好照片，还要做好文字采访工作，而且叮嘱她一定要和被摄者签订肖像权的书面协议。时隔两年，她果然带来一大摞照片给我看，都是空姐的生活瞬间，而且都是黑白的，无论构图、影调，还是对影像本身的把握，都很到位，不难看出每张照片都拍得很认真、很生动。包括那些流畅的文字故事，也深深地吸引了我，让我不仅看到空姐的光鲜，也感受到了她们的困惑，至今我还记得不少故事情节。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她历经五年拍摄的那本影集至今还没有问世。

如今，数千家网络对王淋作品的盗用，已经明显影响到了王淋的职业生涯，但作为痴迷摄影的王淋来说，除了社会舆论和生活压力之外，摄影创作依然要占去她的大量时间。最近，王淋正在忙前跑后，筹备自己的“空姐真实生活摄影展”，她不仅希望本次展览能够回顾和总结自己连续五年的拍摄，也希望公司领导对她的误解和网络对她的误传有所改观。

本次展览将于2011年元旦期间在北京798艺术工厂的映画廊开幕，将会展出她五年来精心拍摄的100幅反映空姐生活的摄影作品。相信王淋的摄影不是八卦，相信她作品不会扭曲空姐的生活，相信王淋将会成为空姐摄影第一人。但愿王淋的老板还能前往798观看王淋的展览，但愿他能想起当年他在中国美术馆说的那番话，但愿痴迷摄影的王淋不要丢掉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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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自王淋的《空姐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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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影师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