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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是海子诗歌的常用意象,他写过多首以夜为题的诗,呈现过众多黑夜:《夜》、《黑夜的献诗》、《夜色》、《夜歌》……那时,还没有人如此歌唱过黑夜。海子锦绣夜行的诗歌行动,显示了一个时代奢侈的精神富足,这些同时也可视为荒原证词的东西,它们的全部内涵乃是黑夜漫游者永无归宿的灵魂拷问。很多夜晚可以归位于时代关于空缺和残破的共名,但《一滴水中的黑夜》有明晰的个人边界,它孤零零属于海子自己,是无法融入与破坏的脆弱个位。
诗人丧失了最后的阵地,才蜕化为无法再次破碎的水滴。海子说:“在夜色中/我有三种受难:流浪、爱情、生存/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夜色》)。具有苦难和幸福的双重包容力的海子的黑夜,这时,藏身于一滴水中。我屡屡读到,受难的诗人迷失了血缘归属和性别,几乎将自己驱赶到类女性经验的窘迫之中:“我不声不响的/带来自己这个包袱/尽管我不喜欢自己/但我还是悄悄打开”(《明天醒来我会在哪一只鞋里》)。一滴水,是海子自闭情状下的生命单位,是他的牢笼和铠甲。
先是对一滴水中的黑夜这种奇特的时空形式的词语雕琢,强调它的浑然自足。这是全新的意象和经验,形成诗语对详尽注释的召唤结构。什么样的一滴水?什么样的黑夜?怎样结合并到来?
水滴的情感身份,是乡村夜空的一滴飞扬的眼泪。诗人追溯他的前世今生,没有应对红尘纷乱的足够耐心。因为没有荷尔德林式的奇迹,“深山中的小村也开始苏醒,/信赖高空,毫无畏惧,从山巅仰望”(《返乡》),诗人的小村没有苏醒,沉沉地睡在另一个世界。他只好转动修辞的陀螺,反复将词和物在本体和喻体之间跳跃。在词语的眩惑中,夜空出现在神话之中,令人窒息地吞噬了生命和灵魂:像黑夜的海水一样的天空,淹没了飞翔的野鸽子。黑夜的淹没所带来的灵魂拥抱的温暖,令诗人无法抗拒。
抒情者从一滴水中分离出来,走进黑夜。他看见了自我的灵魂形式及其寄存的意象家园,看到它们从漆黑的海面漂浮而来并与自我相遇的过程,并在诗歌修辞形成的言语空间里自由穿梭,表达对一滴泪水——这方最后家园的无比钟爱,并将它视为灵魂的母体。
1989年元月5日,北京飘雪了。直到元月7日,在海子的诗中,大雪还是纷纷扬扬下着,没有停止。然而,海子身披夜的尘土,并没有在这场雪中变白。“我的灯和酒坛上落满灰尘/而遥远的路程上却干干净净/我站在元月七日的大雪中,还是四年以前的我/我站在这里,落满了灰尘,四年多像一天,没有变动”(海子《遥远的路程》)。海子身后,诗歌,这些美丽负伤的麦子,吐着芳香,站在山岗上,已成为比任何生命都长的风景。
附记:
深感海子不可多读,谢谢爱我及海子的朋友们。就此收笔。
一滴水中的黑夜
海子
一滴水中的黑夜
一滴水中的全部黑夜
一滴无名的泪水
在乡村长大的泪水
飞在乡村的黑夜
山坡上,几棵冬天的草
看见四海龙王
举起一片淹没了野鸽子的
漆黑的像黑夜的海水
一样的天空
海水把你推上岸来
一滴水中的黑夜
推到我的怀抱
朝夕相伴,如痴如醉
一滴泪水有她自己的笑容
就像黑夜中闪闪的星星
这些陌生人系好了自己的马
在女王广大的田野和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