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3·11大地震发生后，面对巨大的财产损失，人们自然而然想到的一个问题是：这次大地震对陷入长期不景气之中的日本经济意味着什么?

财产的损失是肉眼可见的、实实在在的。不过，正如每次大型灾害之后（如2003年的非典、2008年的汶川地震）的情形一样，破窗理论总会被用来作为分析工具，形成一种灾害利好经济的学说。不过，由于这一理论所鼓吹的利好效应与人们的常识和情感存在相悖之处，故而每次都会引起激烈的争议。

所谓的破窗理论，指的是一个小孩打破了邻家的窗户，破窗人更换玻璃，进而会使安装玻璃的人和生产玻璃的人开工，从而推动社会就业和经济增长。从表面上看，这个过程客观存在，对经济的刺激作用毋庸置疑。但是，批评者认为破窗理论没有看到那个已经被打破的窗户玻璃，那个玻璃的损失不也是实实在在的吗？

到底谁对谁错？其实，这种纠缠不休的争论如果引入经济学中的“存量”和“流量”的概念就很容易理解了。

所谓存量，指的是某一时点上某一指标的数量；所谓流量，指的是某一时段内指标的数量。存量是流量除去消费或耗后积累的结果。拿个人来说，他一年的收入可以视为流量，而他的财富则是多年收入（减去消费）的累加。在国民经济统计中，GDP是流量概念。自然灾害之后的重建过程也是一个创造价值的过程，它创造GDP也是毋庸置疑的。从这个意义上看，说灾害存在利好效应，并不为错。但是，另一个存量概念，即“国民财产”却很少被人提及，这一方面是因为在各国的实践中，国民财产统计技术远没有GDP统计那么成熟，这方面数据很缺乏；另一方面，媒体极少报道国民财产统计的情况，甚至很多教科书里对此也语焉不详。这两个原因造成大多数人对这一概念感到陌生。

其实，如果从GDP和国民财产统计两个角度分析灾害的经济效应，那么结论是明确的：灾害减少了国民财产，但灾后重建增加了GDP。这和某人家中财产被盗，生计成了问题，不得不在正常上班之余另做一份工以增加收入、弥补损失性质颇为类似。

我们不妨将灾害发生看作第一重效应，它的结果是减少了作为存量的国民财产，将灾后重建看作第二重效应，它增加了作为流量的GDP。其实，自然灾害的经济效应远不止如此，还可以作第三重、第四重甚至更多重的分析。

比如说，我们不妨把重建资金支出产生的问题视作第三重效应。各国的大灾重建一般都以政府投资为主，所以会对财政产生相当大的影响。比如日本，目前政府债务对GDP比率高达200%，而一般公认的安全线为60%。根据日本财务大臣与谢野馨的说法，此次震灾损失相当于日本GDP的1.2%。显然，这是基于当地GDP流量的测算，考虑到存量损失会更大，但即便以GDP的1.2%算，重建成本仍然会很高，这无疑会额外增加政府负担，加重本已严重的债务问题。

如果政府为了阻止债务恶化势头采取加税措施，那么，税收又会进一步挤出居民消费，令重建所刺激的GDP被抵消。这可视为第四重效应。

当然，如果重建之后灾区的生产能力得以提高，经济因此而活跃，它又会在未来贡献出更多的税收，不过，这种假想中的第五重正面效应必须以当地震前生产技术落后，重建能提升技术为前提。日本的情形似乎并非如此。所以，通常情况下，重建所创造出来的GDP流量是有实实在在代价的，GDP因重增的增加无法弥补国民财产存量损失。

总之，灾害所造成的经济影响是复杂的、多重的，从不同指标看，有的是坏事有的是好事，从期限上看，短期效应和长期效应截然不同，在分析时，必须全面衡量。综合来看，如果基础设施和生产技术十分落后，又无法进行有效的技术升级，或者一国生产能力过剩需求严重不足，借助一场天灾实现“创造性毁灭”完成技术升级和需求创造，并产生后续的多重正面经济效应，灾害或可视之为利好。如果不能满足这一严格的前提条件，灾害的总体经济损失就是实实在在的，并且是巨大的，所以，即使从经济的角度讲，我们也永远不希望灾害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