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杂谈 |
分类: 夜来风雨声 |
张颂:
朗读美学,并不企望自己成为空中楼阁,也不会把朗读推上阳春白雪的绝顶。因为,终究朗读还是一种实践活动,是人们社会文化生活中的一部分。她决不是纯理论的、纯理性的思维过程和研究过程。她饱含着人类活跃的生命律动,充满着有声语言的情感诉求。这种实践性、应用性的品质,不去要求人们厘清诸如“美是什么”、“美的意义”等抽象的概念,也不去指引人们埋头于故纸堆中,条分缕析地辨别各种观点的来龙去脉,更不去要求人们搜集不同观点的分歧与争论。她虽然不可避免地涉及美学上的一些基本问题,但那角度和语域会有明显的自身规定性,以全力解决本体的重点和难点,从而开拓出自己的一片领地。如果我们不小心,踏上了空中楼阁,或者走进了象牙之塔,那是极大的失败,只能作为教训,留给后来者了。
二
第一,自从有文字记载以来,比较细致地描写、比较准确地叙述朗读活动的论述真是凤毛麟角。这是因为,我国自开科取士以降,极大地推崇文字的功能,极大地贬低语言的作用,形成了“重文轻语”的社会风气。以至使人们对写文章和写文章的人,钦佩敬仰;说话和朗读,有口才似乎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先秦时期极为丰富的有声语言活动,像讲学、游说、争辩、论证……便烟消云散,只是一种美好的回忆了。历史上的辩才,寥若晨星,屈指可数。那时的技术条件不发达,不能使有声语言流传下来,事出无奈,但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观念上缺乏应有的重视。否则,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无论如何也会存留下一些对有声语言的描述和记录,供今天的人们参考学习。现在,我们能看到的材料里,有关于写作方法的讲解,有关于诗文妙处的评点,有关于歌唱、乐器演奏的描摹,有关于用笔用剑的精确刻画,还有关于舞蹈的生动写照,却很难发现关于朗读如何动人的片言只语。就是有一些叙述,也难于解释“为什么”会这样,只能了解“是什么”,只能得到个别的印象。因此,我们不能不为资料的缺乏而遗憾,也为有声语言的难于描摹而感到棘手。
诚然,秦始皇的“书同文”为后代留下了无穷的便利,使大量的文字语言得以传承。当时,却无力解决“语同音”的难题,使历史上的志士仁人煞费苦心,给我们提供了不少语音方面的珍贵记载和研究成果。如:声韵母、洪细音、声调、唇舌、声律、韵部等,至今还有重要的价值。不过,如何把整篇诗文朗读出来,文献记载却显得明显不足了。20世纪以来,陆续出现了不少有关专著涉及有声语言的内容,从洪琛、郭沫若、王力先生等的论述中可以看到。在一般语音学著作里,如罗常培和王均以及岑麒祥、周殿福先生的书中,也有关于语调、重音等方面的论述。这为我们的研究奠定了基础,使我们认识到语言应用中的某些原则和方法。在当代的语言学著述中,还出现了关于中西方语言对比的研究,特别强调了汉语言的非形态化、具象性特点,这也使我们开阔了视野。另外,一些戏曲研究中关于有声语言要求的见解,对我们也有很多启示,如:梅兰芳、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焦菊隐等。
在我国,有声语言的研究是有积累、有成果的,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是,我们也有不满足的理由。前人披荆斩棘走出了低谷,我们应该继续走下去,哪怕再艰辛。
第二,理论上的论述,会有深浅,会有繁简,总可以写出来,实践上的技能,用文字叙述出来,就困难得多。有声语言表达,诉诸文字演绎尤其不容易。有声语言表达是“口耳之学”,听说之间,如电光石火,稍纵即逝,不能定格,不能留驻。它不像文字语言,可以重复,可以反复,可以跳跃,可以流传。今天有了录音设备、录像设备,也不能完全解决这个问题。因为在审听、审看过程中,仍然不能截取并存留某一句、某一段,只是保存在脑海里,过一会儿就会消失。就是记忆力极好的人,也只会对重要的词语序列留下印象,而对有声语言的表达态势、声音走向,却会模糊和茫然。这正是视觉和听觉的巨大差异,也正是文字语言和有声语言的明显区别。既然如此,我们在表述朗读的表现方法时显得捉襟见肘、力不从心,就不足为奇了。
在基础理论层面,我们常常使用模糊图形,以便读者体会其中的语言变化。虽然,在思维、心理、感受、感情等领域,先圣前贤留给我们很多精辟的见解,但我们不应走向思维至上、感情至上的道路。目前就有这样的观点,以为只要思维明晰,语言自然清楚;以为有了文字作品,就可以不必动脑子,“照本宣科”而已。这是完全错误的,这就把我们引向“重文轻语”的方向上去了。只有解决了观念上的偏颇,才可能进入美学层面的视野。从美学的角度看,文字作品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必须认真琢磨、仔细推敲,特别要悉心体味、深入把握。否则,就会一字之差,全句为之蹉跎;一句之跛,全篇为之失色。有声语言的表情达意、言志传神,实际上表现在一个音、一个调、一个轻重、一个高低等具体的小单位上。我们要做到宏观与微观的结合,感情与声音的统一,而那变化,又只能通过极细的描述才能说明白。正是这极细的描述,竟使我们找不到非常有力的办法,写下来,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