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歌坛》2010年2月 467期

谢霆锋 不抵抗

文/费西

《全城热恋》造型照提供：华谊兄弟电影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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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

谢生说：“有些人生你选择了也没用。”不要误会，谢生不是太宰治，他不消极，这句话所说的，只是他不屑的天马行空与他实行的脚踏实地。你看他生活的痕迹就知道。在无数的眼光中表演的人生，根本不是顺流与逆流的循环往复，而是根本没有顺流的可能。他有些英雄主义的浪漫无畏，《边走边爱》那个MV里他就是避开风沙流弹的战士，而实际上他至少在潜意识中想过，觉得这就是他的人生。

早已经过了会拼命维护这个名字的年代，会因为一句“他不会演戏”而跟别人争到面红耳赤的年代，那是热血青春的事，现在存放在日记本和照相簿。就像试图问过陈奕迅一些“独自生活”的问题，然后被无情的现实迎面一巴掌打回来之后，才清醒地认识到这个男人和谢生都不可能再回去Boy阶段了一样，那些飘飞的回忆总是尘埃落定在你的脑海里，逼得你不得不作出一副“他是被逼”的思维逻辑，其实嘛，道理再简单不过，我们这些活生生的原材料，都会在现实里被翻滚挤压，从人生的一个车间换到另一个车间，从半成品到成品，都是这么一个过程。

假设的事情，都是假的。谢生已经不可能独自生活。他自觉负起许多责任，自觉规范遵守。

封面上的他是过往的他，但也是现在的他。当谢生不再演这些需要剃头的戏，说不定又会成为未来的他。谢生说“谢霆锋就是谢霆锋，没变过。”他演《全城热恋》，说：“我和阿威最相似的地方就是天真。”他其实相信自己也是个平凡小人物。他剃光头的样子让人喜欢，很少有人头型这么好看，当薄薄的头发长出来时，时光倒流十几年，他又是那个在签约仪式上不屑微笑的他了。不过谢生不再是被装潢的偶像。最近吸了太多关于他的赞美，年轻女生们看完有谢生的戏，无论是《十月围城》或是《全城热恋》，回来都会说：“他真是最吸引人的一个。”而谢生，明明是这些电影的十几分之一。

那个在《半支烟》时被狠狠孤立的审美，终于被同道之人握起了手

那个在《魂魄唔齐》时被击倒的人，终于看到了被击倒的另一片人

这些赞美，对于我，就是这个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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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30岁的谢生，也许在登台总是嘘声四起、被喝倒彩，摔吉他被前辈指责说“不如送给我”的年代，衷心地渴望过如何静静地成为一个Icon，这事儿去年开始有些眉目。他从不希望成为一代武生。虽然他反复看得最多的是李小龙的电影。电影蒙太奇可以将几十天的云集在一起，让你看到流云起跌的变化，如果回溯这几十年来，成为短短的几分钟，谢生的人生也会像快进的影画戏。而忘记去年之前的日子的话，会惊奇他忽然爬得好高。他会说：“我希望我的小朋友，也可以到我今天这个高度，但我不希望他从上面滑下来。”

那个上镜率最高的小朋友，因为不愿意在镜头前假笑而被妈妈打的小男生，终于长成了今天这个成功的肌肉男。成功的不是肌肉，而是谢生，当他的人生渐渐由恣意变作不抵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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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不想他这种态度。

香港人提到“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如果是公众人物第一名，应该就是谢生。因为从小被全香港看着长大，公开的人生就像一场真人秀。做任何事都参杂着别人的议论声，包括阿妈的打骂声。在几岁的时候永远也想不通为什么要拍这么多照片，总是要被人命令“笑”的小朋友，现在已经要教另一个小朋友坐立起行。这场轮回教会他的是如何在适当的时候隐藏自己。所以他会赞扬老婆柏芝，比他与家人的关系还要亲，因为她会代他与父亲母亲商量事情，联系感情。也让他这个从来就是回家静静地关起门打机的人，与父母妹妹之间有了更多的联系。他会说：“我希望现在的媒体拍到我妹妹的话，有多难看拍多难看”谢婷婷小时候已经回把自己的剪报集合起来，被谢生发现，于是谢生便在访问时说：“我担心她这么虚荣，将来怎么办”所以，他对家人的爱是非常狠的，因为他的得到都有理有据，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得到。谢生拍电影，从不惜要借由电影出名，他出道之时，已经是“四哥个仔”（四哥的儿子），他的相片成长史只要有旧杂志报纸的人都可以轻易得到，这样的谢生很戏剧化，不是最好，就一定是最坏。他当年第一部戏上映，《古惑仔之少年激斗篇》，本来一班青春少年，他又是里面最拔尖的，帅的 有棱有角，电影却被电检处一刀化成sanji片。把一向对他家教甚严的阿妈气得大哭，说我儿子清清白白地出来拍部处女座电电影，竟然是这种结果。但其实那戏不差。不过后来，他也无端端地接了一些烂电影，可能只是在镜头面前拼命耍帅，也并非他想要，原因是“我阿爸银行户头只有一百块”。他不撑谁撑？就是这种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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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不想谢生这么偏执。

有次谢生去泰国打擂台，有时候被一拳打飞到围栏上，那不是拍戏，鼻子是真的会流血的，但他觉得这样没所谓。他热爱这种小小的血腥。就像他很小的时候，天天被司机送去上学，但因为不想跟其他同学不一样，有天便没有等到来接的司机便私自走路回家，结果这种逞勇斗狠的血性没有得到老天也不的激赏，反而让他迷了路，好不容易回到家，又被阿妈大揍一顿，之后他却仍然不改初衷，觉得这旅程惊险刺激，好想再来一遍——谢生其实是个偏执狂。从小到大兴趣爱好都如此生猛，怎么办？连唯一可以让他入定成佛的打机运动，其实都是另一番心力与脑力的激战。所以谢生喜欢用“打打杀杀”来形容自己目前的工作。“打打杀杀”是武侠小说和电影里江湖豪客说的话，看管武侠小说的人，都知道这个词里面的贬义与心灰意懒。是江湖侠客退隐江湖之前一定会说的固定对白：“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打打杀杀、刀口舔血的日子了！”而谢生说的则是：“我在外面打打杀……”，这番话所指的对象，通常是创造家人幸福安定的生活。说此话的时候虽然带着骄傲感，但有时候“他真的很偏执”跟“他必须要偏执”字数相同，句子相似，意思却很值得玩味。大S说拍《全城热恋》时，谢生拒绝了和她的吻戏，这个从来听导演话的男人，唯一会反抗的事情恐怕就是这一件。他之前拍的都是男人戏，整天跟一大堆男人待在一起，也是为了“让老婆安心”许多年后再接爱情电影，剧情要他载着大S完成心愿，在没有红灯的路上一路飞驰，这个对他而言不成问题，深情拥抱也可以，但大S说：“他拍戏时超严肃的。”吻戏他不拍了，私下的交流也免了。不过，一开机，他又变成那聪明的电器工。其实，老婆自然不会指着鼻子教导他要知道分寸，他只是想以行为负责人。

当然，被打的流鼻血之时，如果忽然要留影，他肯定是要做留的最帅的那个，这是他的另一种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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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想他要求这么低。

有写字的人说，不喜欢艺人都说自己是普通人。这种说话方式仇富的心态很明显。但艺人根本就是普通人。拉屎吃饭放屁，任何生理活动都如出一辙。旧时代的唱戏艺人，站在高台之上，浓妆艳抹，与戏台下品茶吃瓜子的人不过一个台阶的距离，现在的艺人，不过是把这个梦幻距离无限放大。而拥有得更多的人，其终极愿望未必是自己可以更富有，可能恰恰相反，只是“如果有间小茅屋住住便好”，这与实体情况并不矛盾。人类本身就是无限个方向出口的动物。而总是打打杀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谢生，愿望更简单。可能是一间供他吃饭睡觉的房间，他喜欢把房间里的东西换来换去，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住的话，今天也许还有和风踏踏民，明天就可能变成后现代主义超现实风。在工作上，谢生也会提出一些要求，他拍《大人物》时曾试过每次拍摄出现分歧，就去与导演沟通，一段日子下来，导演终于投诉说他挡着地球转，这样下去要超支。他听说了，就收口，安静地拍完接下来的戏。原来大家只是想要一个会帅的谢生，那他可以给你。与不想做好事情的人没什么好谈。就像有人上门要他做唱片，他要最好最真的声音，真的乐器不是由电脑操控，对方给不到，他就不再响。谢生哪里是个会沟通的人，他说：“我其实有一点自闭。”他人生的安全感全体来自手里紧握的东西。心里有数，他便安稳踏实，可以出去打架，演坏人，被追砍，安心地放自己一个人打机也没问题。而这个紧握的东西，有可能只是老婆大人一个吃饭的侧影；只是一条在拍戏时收到的短信，问他天冷了吗？有没有吃饭？只是互相看着对方“慢慢长大”，让他觉得身边有人在，有家在，安全。他去打擂的时候，老婆在旁边帮他擦血，然后跟他说：“你上得了这个台，就预了又这个结果了，所以要尽全力。”他觉得这个女人比他更镇定。谢生小时候怕黑后遗症让他很难睡得安稳，那时要睡觉了，关上灯之后还要给他留一个门缝，让他可以看到客厅里爸妈与客人。他的要求就是这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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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想谢生这么努力。

余文乐给“Love Life”拍的照片上，谢生的一颗脑袋装在壮阔的身体之上，附送的仍然是融冰解渴的笑容。与十几年前那头发直立、红色西装与白色衬衫包裹的笑容出自同一生产线，永不过期。而他每次笑起来时，就会暴露出“我这么善良”的罩门。试想，谢生从来没有父母离婚的处境，从来和乐融融，也许不会有这么硬朗的肌肉和外包装。但“如果”这种水果哪里有没有卖，所以如果不存在。

谢生的死角就是他一直想要建立起来的安全堡垒。他会将自己拼命的片段送给自己的儿子，给他做生日礼物，教他，原来一个男人要是为了一些心爱的东西，为了保存好它们，而如此如此地活过。谢生说这个儿子，或者下一个孩子，都会经历比他当初更大更恐怖的压力，如果顶住上了，就可以了，他没有更高的要求。拍《全城热恋》，夏永康导演说恐怕全香港只有谢生一个演员，肯在虚构的45度的气温里，钻入一个全是冰的浴缸——谢生的爱情片生涯也不轻松。他这么努力地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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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想谢生这么拼。

谢生一直保持薄醉的状态。他失眠，会在早上七点钟起床，走到被崭新的日光晒过的院子里打木桩。人生自是有情痴，就像黄伟文痴爱时装，他痴爱木桩。“情”之一字，可以这么理解。然后再在妻子和儿子的“GoodBye”声中走向工作。今天的工作可能会是打架、翻车、爬山、长跑，都会引发他的小兴奋。就像陈奕迅站在舞台上就会变得不像那个混沌不明自我那样的兴奋。当谢生对音乐失望之后，那种挑逗大任就交给了剧本，他现在只听轻音乐，对那些所谓的“只是《玉蝴蝶》制作费十几分之一”的专辑不屑。他就是坚信“不好好做等于没做”的人。所以他才会那么拼。

哦，他最不喜欢听人说他拼。因为那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喜欢是会诞生、会繁衍、会膨胀、会死去的。而这个阶段，也许已经过去了，从此他或许只喜欢跟刘德华在同一个戏里打一打，然后就收敛身形，做一个深藏不露的人。陈可辛当时让他接下阿四这个角色时，他欣然承受，陈可辛大惊，以为谢生错乱了，说：“这不是主角。”他非常了然地点头。但谢生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他一拳都不要出，他就是个普通小民。他现在提起这个角色都犹有激动，“这一生多侥幸赶上过你”，大可以泼墨挥毫写在这里了。因此，他的那种薄醉，虽然容易让血液自燃，但也容易让他冷静。他在大街上夺命狂奔的时候，他也知道，他不是成龙李连杰甄子丹，他付出十倍努力也不会成为李小龙，别人只会赞叹他的精神。他需要的是上楼的阶梯。阿四是他转角那一级。那种封存在心里的东西，才是可以永久保存的。

他心里那股气还没有灭。他说过阿爸一件事，谢贤就是七十几岁，也永远是香港最爱打扮的七十几岁的人，走出门一定要很周正，谢生之前会觉得阿爸很爱装模作样，但阿爸说：“没什么，对自己有要求而已。”现在已经让谢生心生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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