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病房--记录【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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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床上眉头紧蹙,听到我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眼神立刻变得柔和明亮,“小莉来啦,我要起来”,声音微弱,他坚持要坐在沙发上。医生和护工说他是少有的坚强的人,疼痛一天天加剧,他从不吭一声,只要能撑得住,他总是腰板挺直地坐在沙发上沉默着,疼痛消耗了他的体力,他就这样坐着似睡非睡,有些恍惚,医疗手段显得那么无力,药物和注射有限。我做在床边,用手腕轻轻摇着大蒲扇,他太虚弱了,稍微的风都会刺进他的肌肤中。他在微微的凉风安静地合上眼,我仿佛回到了从前。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自然灾害粮食紧张,他担心我不吃粗粮,经常买罐头带回家,我小时候真体现会主义的优越性,很有三高趋势。文革前后省城有外国剧团来演出,他总会弄到一张票,差人送来让我去看,我对艺术有点点敏感是不是因为这样的艺术熏陶呢。他总担心我脚大,看着我的脚丫丫一天天变长,就批评母亲习惯给我买大一号的皮鞋,“女孩子哪能这么放脚”,我委屈地想他是按照奶奶小脚的标准来要求我了吧。十几岁以前我爱哭,每回都要遭到呵斥,他不懂女孩子的眼泪是很好的排毒美容品,将来就是女人最有力的感动武器。至今我耿耿于怀,因为只知道眼泪往肚里流,不擅长用眼泪打人,遇到挫折更不会掉泪。生性乖顺,话不多,脑子慢,耳朵里断不了他拉长了的语调,小莉笨啊,那个“啊”字让他拖得越长,我越胆小,惧怕他的聪明睿智和简单粗暴,就学会了不懂装懂,到了半拉老太的年龄还算反应灵敏,恐怕得益于他极简方式的培养......
我晃着手腕在爸爸床边坐了几个小时,他几乎不说话,但他安心,家人在他身边。到了离开的时间,我握住他消瘦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很用力地摇摇,我们彼此用眼神道别,我不会流泪,这样告诫自己。
选一张今天拍的片中最喜欢的【月下魅荷】送给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