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大学的时候，接新生的师兄说当务之急是买辆旧自行车。很奇怪，说要用好几年，买辆新的不正好吗？师兄说在这校园里，不管多旧的车都有人偷，一辆车能用到毕业的难度跟每门功课都拿优差不多。我从来不是个喜欢挑战常规的人，于是老老实实跟着宿舍的老大去买车。老大是少数民族，提前一年到北京上预科，对于京城已经比较熟了。于是，全宿舍没车的三四个人浩浩荡荡跟他一起去一个旧车交易市场。具体的地点已经忘了，就记得坐375到西直门，转地铁到雍和宫，又转了一两次公汽，最后到了一个商场前的广场。许多人推着旧自行车在那里卖，是个合法的市场，卖主都是真正的车主，有车牌有车证。于是大家各自挑了一辆，再跟着老大骑回去。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红灯，穿过了多少个路口，等到彻底晕头转向的时候就回到了学校。

开学不久即是国庆节，遭遇了第一次偷车，不过不是我。就像许多初到北京的新生一样，国庆节自然是到天安门看升旗。那一年的国庆前夜是中秋节，我们几个老乡在一起聚会，之后直接去天安门，呆了一晚上后第二天早上看升旗，然后再去天坛。我们是骑车去的，有一个女生的车是一个哥们从他们班上借的。我已经忘了在这个过程中的哪一步借来的那辆车丢了。第二天，我们就去前边说的那个交易市场买了一辆差不多的赔给了那个同学。事情本来也就该结束了。碰巧的是，把那辆车赔给那位同学之后的第二天，那辆车被偷了。丢车的那个同学一直怀疑是我们那个哥们偷的（当然没有直说），我们那个哥们也满腔无奈，确实不是他干的。结果，这两人从此不再说话，也不知道后来好了没有。

丢车最多的是我下铺的兄弟。他家是北京的，每个周末骑车到校门口然后坐车回家。他就是一个挑战常规的人。开学的时候骑了一辆新车来，结果挑战失败，第一学期没结束就丢了。接着买了一辆旧的，坚持到了第二学期，再次丢了。再生气之下，买了一辆破得不成样子的，坚持了一学期多还是丢掉。最后，他大怒，把他们家仓库里的一辆很古老的二八加重车找了出来，据说是他爸八十年代初骑的。这辆古董车仍然没有得到善终，在大二快结束的时候被人取走了。我们当时一致认为，偷车的这个人应该不是一般的小偷，而是个自行车收藏家。接二连三受打击，丢车习惯了，他无可奈何之下，从此不再骑车。

我算是比较幸运，没怎么丢车，不过差点作了一回小偷。有一次车坏掉了，要去趟商店和邮局，就借一个同学的车去。他给了我钥匙，告诉我车在哪里，长什么样。我到那儿，看见一辆那样的车，一插钥匙，开了，就骑着去了邮局。到了那儿锁车的时候，发现一个严重问题，我骑的这辆车有一个特征与同学描述的不符（忘了是什么了，肯定是一个很明显的特征）。这不就是说，我把一辆别人的车骑走了吗？当下紧张不已，从邮局出来都没去商店就直接回去了。生怕在回去之前被人抓住。好在一路平安，骑回去了，发现同学的车在几步之外。回到宿舍他还说：“我怎么看见我的车还在那儿啊，你怎么去的？”

对北京比较熟了之后，同学们就不再去前面说的那个交易市场买车了，而去著名的缸瓦市。缸瓦市是一条非常安静的街，在祥和之下竟然是著名的赃车交易市场。跟同学去过一次，自己去过一次。好像是2000年的时候，飘飘娘的一个小老乡新到北京，要我去为她买辆旧车，于是我亲自去体验了一下作坏人的感觉。她们俩是不能跟我一起走的，远远的跟在后面。我作漫不经心状，走在缸瓦市的街边，眼睛不停的寻摸靠在树下那些没有锁的车。从这头走到那头，再走回来，继续寻摸，差不多就有人也是漫不经心的走过来，轻声说“要车吗？”我这时用目光示意某辆车，问“那辆是你的吗？”对方就会说“到前边那个胡同里去”。于是我就继续漫不经心地走到那个胡同里，一会儿，那人就骑着那辆车来了。在胡同里，看车，试车，砍价，成交，然后骑着车走人。我出来，她们俩还在四处东张西望，那个小姑娘还觉得新鲜刺激。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就没有人上来向她们推销。

我后来一直考虑这个问题：每个人都知道购买赃车是不对的，可是大家还是毫不犹豫的买；另一方面，赃车的良好销路又促进了这个行业的发展。丢车的人本身是这个行业的受害者，可是他们反过来又促进了这个行业的繁荣。按理说，大学校园里的人都应该有一定的素质，可是当自己成为了受害者（或者只是有可能成为受害者），大家也就为了降低自己的损失去做不应该的事情。对于中国的许多现象，芥末老辛用“人民打造体制，体制造就人民”来解释。我想，大概在这里也是适用的吧（但愿没有滥用老辛的话）。就像沃尔玛的退货制度，在哪里都实行得好好的，到了中国，短短的时间内就宣告失败。其实，每一个顾客都是这个失败的受害者，但是，这个失败不也正是顾客造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