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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解二】然明讲之,则又不在此间语,庄子所不取,「女亦大早计」。
【阐义】玄意在于两可之间,庄子发扬之而生出无限的奥秘。但这也是道家的同理心,《庄子》评慎到就说他,“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可又不可,究竟非可非非可。又论彭蒙,说他的老师倡导“莫之是、莫之非”的生活态度,既不是又不非,相当灰色。这样的玄意,颇有薛定谔的猫的意味。只不过支撑薛定鄂的猫的玄意是物理学,而支撑庄子的是体悟。物理能够帮薛定谔算出元素的半衰期区间,庄子也为我们划定了是非之间的那个区间,“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那么,接下来要紧的问题是,已经搞明白了的意思,要如何表达出来。
意言之辨是庄学中一个重要的命题,老庄都把语言看作是大道、意思的边角料,《天道》篇借轮扁之口说,圣人的遗物著作,不过是“古人之糟魄”。不过,糟粕也有可用之处,庄子对待语言的态度就很实用——“得意忘言”,弄清楚了意思,就把语言忘掉。语言如此局限,不能包容意的全部。又如此粗陋,不能表现思虑精微。忘了也好!老子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更是明白充斥着对语言的歧视。这大概是聪明人共同的心思,鸠摩罗什翻译佛经,就以为汉语实在不够完备,使得佛法也随之减色。
按理说人皆应同此心。可惜有两类煞风景的人:一类人以维特根斯坦为代表,大大方方承认语言局限了意思。但这不意味着就要不停抱怨,既然真意如此难以还原,那干脆就停在语言上算了。“语言的极限就是世界的极限”,如此而已,更复他求。另一类人,就是像我这样的,不那么求上进,也比较贪心。庄子所谓得意忘言,一是意已得,目的达成,那忘言便顿成自然;二是意已得,言已无用,不如忘掉;三是得意而不忘言,言的局限就会始终存在人心,恐怕要害意。总之,这个言不用记也不必记,让它随风而去,消失无踪,再好不过。可惜道家允诺的美好愿景不那么诱人,成仙得道“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生活,对于吃货而言实在不能接受。所以,宁愿忍受所得之意稍有残缺,也拼死要保住言坚决不忘。想来,庄子若地下有知,必然深深鄙视吾侪。
这要拼死保住的言是什么样的言呢?不假外求,仍然是庄子那奇谲瑰丽的言。即便庄子认为就算是他自己的言,也是糟粕。但人之砒霜、我之饴糖。他不要太在意语言的鄙陋,也就不会太在意意的得失了。如此,即便庄语学之不可得,也不用太焦心,老实用定语写下那不定之意就很好。这就是非欲“明讲”不可的心志,庄子纵然不悦、不喜、不以为然。起码吾心可安,往后不会因为思及早年的怠于行动,而空抱遗憾。不过,也提醒我们,讲得太实,确实执于言上,真会断送了认道的可能。说得太满,以为无所不包,实则浅陋很令人发笑。
《养生主》中,庄子冷言嘲讽瞿鹊子实言谈玄、实相取道,说“女亦大早计”,别看说的头头是道,实则离道还远着呢。真若个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尽搜得些残羹冷炙。确实如此,瞿鹊子何妨怅怅,但也不必灰心,我们自己清楚,即便落入下乘,也要甘愿受之。因为甘心受辱,未必不能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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