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呆子语出惊人

70年代下乡时，我在公社（现在称乡、镇）宣传站任站长。

站里有个负责通讯报道的姓邢，他是那时被公认为“知识分子”的高中毕业生，比我年龄稍长。

刚毕业时，恰逢一窝蜂式提拔年轻干部的风潮，作为“知识分子”的“贫下中农好后代”，且文笔很好，他就在自己村里(那时叫大队）被突击发展入党，并被提拔为支部书记。而他属于死抠书本的那种书生，书生终归书生，即使才高八斗，也不一定会管理村务，于是在平时工作中闹出了很多机械教条的笑话。人们明里叫他“书生”，暗地里不过叫他“书呆子”而已。

公社了解到他当村书记明显不适合，想撤掉他吧，又毕竟无过错；为了不荒废这个人才，才把他调到公社宣传站。

邢书生到宣传站后，写通讯报道没的说；可他与人相处仍显得呆板木讷，干其它活也常常令人啼笑皆非。

有一天，为在全公社范围重新架设广播线路，我组织大家在一根根粗木杆顶端安装“瓷别子”。这种“瓷别子”一头是带尖的铁螺栓，便于与木杆对接；另一头是白瓷疙瘩，用于固定电线。安装时，先在木杆上打眼，再把“瓷别子”尖端拧进去。

“唉！你们看我这个瓷疙瘩咋拧不进去呢？”邢书生手持一个“瓷别子”仔细端详着，连声疾呼。

大家闻声都凑过去看，见他此刻已急得鼻头沁出汗珠，可“瓷别子”就是不往孔里钻。

“书生，你真是瞎驴认死磨呀！”一位被称作“伶俐鬼”的电工嘲笑道，“你仔细看看吧，你那个瓷疙瘩是残次品，上面的螺栓没有尖，能拧进去吗？”

人们循着伶俐鬼的指向看去，邢书生手中 “瓷别子”的尖端果然是平平的，不由哄堂大笑。邢书生看了看其他人手中的“瓷别子”，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这一个，才若有所悟，只羞得面红耳赤。

伶俐鬼则意犹未尽，“要么你做书记会输极呢，人家都是削尖脑袋往上钻，你却用个平头家伙愣往孔里钻，哈哈！”嬉笑的脸上浮现出对这个书呆子不屑的神情。

闻此言，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也有人暗示伶俐鬼说得不要太过分。

笑声中，邢书生赧然的神色已变得煞白；嘴动了动，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反击，却放下了手中的“瓷别子”，慢声细语地说：“大家都累了，我干脆给你们讲个小故事，你们边干活边听好了。”

大家虽不解其意，但有故事听谁会不愿意？管他讲什么呢！

于是，邢书生开讲。

从前，有个叫张三的在集上卖名人字画，因要的价钱太高，无人问津。

恰巧李四牵着驴来赶集。那条驴饿极了，看见张三手里那幅画，挣脱缰绳冲向前，一口就吞下肚去。

张三急了，要李四赔画；李四慌了，急忙赔礼。

张三说：“赔礼没用，我这是名人字画，你要么赔我一样的画，要么赔我标价的钱。”

李四说：“赔钱我没有哇，赔画呢？我只能在驴屁股里给你掏出来。”

张三说：“废话，驴屁股里能掏出好画来吗？”

邢书生讲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不声不响地继续干活，只是手里的“瓷别子”已经带尖了。

众人先是一怔，少顷，尽皆会心地笑出声来。伶俐鬼愕然。

（书呆子谓之此“画”乃彼“话”也，竟也语惊四座！后记：是年恢复高考，邢书生考上了本省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