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重—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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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此话,楚北捷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他明白这一关算是过了,正打算起身,忽然又想起另一桩事,只得挪了挪双膝,依旧跪着不动。
“这一番北地征伐,小王爷的定力倒是见长了。”见状,司马弘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他转身回到御案前坐下道:“也罢。小王爷既然这般诚心悔过,那便接着跪省吧。何时想起身何时再同朕说。”
司马弘见他贴身收着奏疏而非命人快马加鞭送入宫中,心下不由微怔,暗道,这小子又在玩什么花样?他看了眼毕恭毕敬的弟弟,颔了颔首:“呈上来。”
楚北捷将奏疏呈上,随即又端端正正跪回原地。想着皇兄阅后的反应,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良久,只听司马弘不辨喜怒的言道:“解释。”
楚北捷深知皇兄没有当场发怒,那便是给自己分辨的机会。只见他略一思索,抬起头直视司马弘道:“北捷以为并州既为我大晋故土,即使当年战乱四起,百姓多背井离乡,避祸他处,也必有人或生死不离故土,或心念落叶归根,重回此地繁衍生息。而为燕收归后,慕容明所推行的乃是轻徭薄赋,发展农桑之策,并未损毁并州根基。若北捷攻下蒹葭关继而再取并州,势必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北捷以为这也并非皇兄所愿。且兵书有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因此才自作主张,以慕容明与尚书燕宇的性命换得并州百姓一方安宁。”
“放走慕容慎又是为何?”司马弘沉吟片刻,淡声道:“莫非他也做了什么对我大晋有利之事?还是因为小王爷对那慕容明起了惺惺相惜之感故而送了他一个人情?”
“北捷不敢起身。”楚北捷顿了顿,明亮的双眸忽然闪过几许坦然:“此事虽是为我大晋日后打算,但确也有违圣意。北捷既有抗旨之实,便难抵朝堂悠悠众口。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北捷但凭皇兄发落。”
“果然长进了许多。”司马弘细细打量着弟弟与自己颇为相似的眉眼,情不自禁又想起父皇仙逝前的谆谆教诲,遂沉吟半晌,颔首道:“也好。说到底还是朕平日太纵着你,才令你这般胆大妄为。想必父皇在天之灵亦会斥我督教不严,罔顾祖宗家法。朕自会向父皇请罪,你也给我好生受着这顿责罚。”他说着,忽然抬头看了看门外,高声道:“来人!将楚北捷拉下去杖责五十,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翌日早朝,司马弘端座在龙椅上,威严的目光逐一扫过丹墀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群臣,良久只听他一声冷哼:“看来众位爱卿是将朝堂当做叙旧畅聊的茶肆了。也对,到底已近年关,众爱卿平日辛苦操劳,确也是时候歇一歇了。”
眼见龙颜震怒,只骇得群臣胆战心惊,惶恐不安,生怕下一刻脑袋便就此搬家。诺大的太极殿一时鸦雀无声,寂静一片。这时只见左光禄大夫王德宝睁开微闭的双眼,抬手摸了摸耳垂,群臣中立刻闪出了御史中丞刘集。只见他手持笏板上前一步躬身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司马弘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奏来。”
刘集暗暗示意王德宝,见他微微点头,于是清了清嗓道:“此次北伐大捷,臣与众位大人皆知乃楚尚书之功劳,那日臣也曾随同前往宣扬门恭迎,更听闻楚尚书在战中身先士卒,以致多番受伤,而今日朝堂之上也未见其出现,臣身为御史着实心中担忧,故恳请陛下准予臣往将军府探望。”
他话音甫落,就见群臣齐齐躬身道:“陛下,臣等愿一同前往。”
司马弘微微一笑:“既为同僚,理应如此。众位爱卿有心了。”他说着忽然看了看尚书仆射司马楠,道:“谯王以为如何?”
司马楠一向耿直刚正,虽为晋宗室却才干出众,战功卓绝,深得司马弘器重。此时他见陛下煞有介事的询问,立刻明白这言外之意。但见他闪身出列,恭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只因骠骑将军在战中失职,已受军法处置,现暂押天牢听候发落。”
闻言,群臣顿时大惊失色,深悔没能及时的耳听八方,察言观色。唯有王德宝,刘集等人面面相觑,互递眼神。司马弘看在眼里,怒在心头。自从两年前北捷拒婚王氏,这王德宝便怀恨在心,常常纠集一众党羽暗中作梗。他有心剪除其朝中势力,奈何王德宝乃王氏一脉,又为先太后宗亲,皇后近亲,加之与谢氏盘根错节的关系,到底无法轻易动之。如今谢氏式微,王氏便有了见长之势,看来朕还需做些调整。司马弘想到这里,心中有了计较。
他不动声色的扫了眼殿上神色各异的群臣,转而看向不停擦拭汗水的刘集,笑了笑道:“刘爱卿浑身打颤,又不断流汗,可是身体有恙?若然如此,朕准了刘爱卿休沐便是。”
只见刘集面色刷的惨白一片,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陛下饶命!臣......臣知罪!”
“人食五谷杂粮,焉有不得病之理?刘爱卿快快平身。”司马弘摆了摆手,立即便有两名禁军将刘集架了起来,随后又听他继续道:“朕看刘爱卿这病来势汹汹,不如便在府中将养一段时日。来人!请刘爱卿回府!”
有老于世故,精于算计的臣子见陛下并无恼怒之相,顿时心中了然,慌忙想要见风转舵,随声附和,却见司马弘微蹙眉峰,不耐道:“退朝!”
因早间听闻冯公公回禀说皇后娘娘昨夜凤体微恙,司马弘心中牵挂,遂早早散了朝,乘着辇车直奔瑶影殿。甫一踏进寝宫,他便听见王皇后柔婉的哼唱小调,似在抚慰哭闹不休的皇儿,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举步来到凤榻前坐下,久久的望着躺在王皇后臂弯中安静沉睡的皇儿,轻笑道:“你小子倒是睡得安稳,可知你母后因此劳累的凤体染恙?”
倚靠凤枕的王皇后听罢,笑了笑道:“不过是宫中的炭火旺了些,臣妾偶感不适,并无大碍,陛下且放宽心便是。”
“朕倒是想放宽心,可偏偏就有人不让朕省心。”司马弘轻点皇儿软软的小鼻头道:“你小子日后若敢随着一起胡闹,看朕怎么治你。”
王皇后闻言不觉莞尔。她轻拍着不时蹬踹双腿的小皇子,道:“陛下,可是北捷又惹你生气了?臣妾听闻陛下昨日不仅杖责了他,还将他收押天牢看管。陛下,北捷即使犯了过错,小惩大诫一番便是,何必这般委屈他?”
“人说慈母多败儿,当真有理。”司马弘无奈的笑笑:“皇后放心,朕不过令他在天牢中静思己过,并未苛待于他。只是若任由他再这般肆意妄为,他日九泉之下朕也无法向父皇交代。”
“所谓关心则乱,皇后又何罪之有?”司马弘将王皇后轻揽入怀,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微微闭上双眼,柔声安慰道:“待那小子出来,朕便命他前来请罪,劳累皇嫂为他担忧,合该受责。”
只见他放下手中木刻,猛地翻身坐起,不料正撞上身后棒疮,只疼得他“哎哟”一声轻呼,却随即看见身披乌金大氅的司马弘踱步而来,手提食盒的刘公公紧随其后,不免心中一惊。他揉了揉伤痛之处,屈膝跪在一片干草上道:“北捷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你还有脸说?”司马弘手中银箸立刻敲上他的手背:“‘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朕代父皇执行家法,委屈你了?你就暗自庆幸吧,若是父皇尚在,这桩事定然不会如此轻易了结。”
见他忽然停箸不食,司马弘不由好笑:“怎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看来,朕确有逊于父皇之处。”他顿了顿,忽然神情一肃:“北捷,你可知在你之前,朕曾经还有四位异母兄长?”
楚北捷闻言一愣,他从未听娘亲提起过宫中一切,遂迷茫的摇了摇头。只见司马弘神色凝重,继续道:“那时父皇还是会稽王,并未登临大宝,而这四位兄长除了长兄平安成长,其余三位皆早殇,是以父皇格外珍视这位长兄,待他犹如嫡子一般。却没料到正是由于父皇的这份宠护,致使长兄的性子日益骄纵疏躁,甚至数度于君前失仪,父皇也因此与帝失和。为顾大局,父皇无奈之下只得忍痛舍弃长兄,将其逐于他乡,终生不得返京......”
他话至此,忽然看了看手指下意识抠着桌沿,闷声不语的楚北捷,沉声道:“北捷,非是为兄待你严苛,实乃父皇遗训:‘家无贤子弟,家必败;国无贤良臣,国必亡。是以爱弟则可,纵弟切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