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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味《茶馆》茶亦酽

(2018-11-29 17: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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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

杂谈

分类: 评论



今年是老舍创作的《茶馆》首演60周年。在第20届上海国际艺术节接近尾声之时,四川人民艺术剧院带来了四川话版《茶馆》,这是对老舍话剧里程碑之作的一次别开生面的演出,可喜可贺。
川版《茶馆》的最大改动在"话"上面。话剧是以对话为主要方式的戏剧形式,某些人物的对话可能因其特殊身份而采用其原籍方言,但在习惯上基本都用"国语",也即后来的普通话,以便让多数观众能够接受。老舍话剧以表现北京市民生活为主,在用词发声上更多一些京腔,成为其一大特色。在川版《茶馆》中,则改成了地道的四川话,只有在找不到相对应的词语时,才保留原话。北方话反而成了难得一用的人物语言,目的是强调其与多数在场人物不同的来路。川白的生动性并不逊于京白,所以台词方言上的改动,并不损害人物语言的性格化和戏剧性,反而因其川味十足而别具麻辣烫。
既然是川版话剧《茶馆》,那么茶馆也应具四川特色,让茶馆的场景、布局、功能等环境元素与操此地方言的人群更加谐和。认为北京茶馆卖大碗茶,四川茶馆卖盖碗茶,这是弄错了。旧时正宗的茶馆都卖盖碗茶,这也是一种讲究。区别在于南北茶馆供应的茶叶品种有所不同,演出时可以在茶博士的喊声中体现出来。家具方面,老北京茶馆用的是晚清风格的木制桌椅,四川茶馆的椅子是竹交椅,川版《茶馆》这一道具是用对了。但四川茶博士冲茶用的一般是直接从炉子上提起来的铜吊(铜制水壶),而不是瓷茶壶。凡此种种,都有许多可以进一步考究。
值得称道的是,川版《茶馆》的舞台设计是别具匠心的:整个舞台设计为四个错层,每层有几级台阶连接。这个设计与川地茶馆无关,应该是为了适应如上海文化广场那样大的演出舞台,以及老舍《茶馆》里有七十多号人进进出出这种剧本。四个错层足以放置众多的桌椅,且形成一个向上的斜立面,以便观众可以看到多个表演区。如果偌大的舞台只有一个平面来摆放许多桌椅,那么坐后面的茶客则会被遮蔽。在第一幕里,这个舞台设计就充分发挥了功能。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从各个错层的台阶上走下来或走上去,有的趾高气扬,有的风度翩翩,有的低三下四,就是一次肢体语言的持续亮相,足以显示人物的身份和性格。这一幕舞台布景显示,茶馆与对面的二层楼房隔着一条街。街上不断有男女路人来来往往,来喝茶的就从街上跨进来,喝完茶的又跨到街上去。茶馆里的招待从各个方向把热毛巾如转盘似的扔给茶客,或者提着壶给客人茶碗里续水,还时不时地上吃食,还有给客人放脚盆倒水让洗脚的。中间他们还会发出各种吆喝声,以及众多茶客此起彼伏的说话声、鸟笼子里的鸟鸣声。上述的舞台设计和舞台气氛的烘托,就足以表现裕泰茶馆鼎盛时期的兴隆和众声喧哗。然后的第二幕仅凭舞台布景道具的变化,就显出裕泰茶馆的局促和萧条。茶客显然少了,而且竹交椅换成了长条凳。竹交椅则放到了错层的后两层,坐着的是难民和大兵。这倒不是为了优待他们,而是为了有人来充实偌大的舞台,所以他们沒茶喝,渴了就下来蹭剩茶。前面的茶客喝完了茶,也不走人,而是走到空着的竹交椅那里坐下,也是为了点缀人气。何况坐在竹交椅里的人,随时可能有事回到吃茶的演出区。在对"逃兵"就地正法时,坐在竹交椅上的看客统统摇得椅子嘎吱嘎吱响,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茶馆像要震蹋似的。如果说第一幕的舞台设计和调度是一种细致入微的写实主义,那么第二幕则是半写实半象征,表现裕泰茶馆的式微和时局的动荡。第三幕的桌椅板凳与第二幕相仿,放在台前的演出区。错层上的竹交椅则统统堆在靠后的墙角落里。台阶上坐着各色人等,有事走到演出区,完事了又回到台阶上坐下,继续充陈舞台。从街上开来了摩托车,来人办接管茶馆的事,然后又坐了摩托车走人。然后是舞台后部又出现了一根带圈的绳索,掌柜王利发上吊,角落里堆的竹交椅被扔得七零八落。第三幕的舞台设计接续了半写实半象征的风格,表现了老裕泰茶馆的彻底没落和时代的风雨飘摇。
以上我说的是川版《茶馆》在舞台设计上的诸多创造性,它涉及舞台的视觉效果和舞台调度,看似多半属于形式范畴,实际上已在形式中包含了内容。一、二、三幕都以茶馆为唯一的演出场景,但仅从景别差异上就可以看出裕泰茶馆由盛及衰的过程,以及时势的每况愈下。这就是川版《茶馆》与京版《茶馆》相比,除了对话有川、京之别外,在舞台美学上把写实与象征合而为一,隐含了更多一些时代信息和精神寓意,触动敏感观众的神经。
我们从形式层面进入,从舞台设计和视觉效果去分析,可以看出川版《茶馆》把整个舞台作为中国近现代社会缩影的一种象征物。如果说老舍原本就是把他创作的《茶馆》作为半个世纪旧中国的缩影,那么川版《茶馆》的导演和舞台设计将这个意图首先在舞台上充分物化了,然后通过主要和次要人物在这个物化舞台上的对话、动作、戏剧冲突进一步地予以呈示。对照老舍原著剧本和舞台演出,只有使原著的意图和内容得到准确集中和鲜明呈现的,才是忠实于原著并在二度创作中有所提升的好的舞台演出。任何优秀的戏剧剧本还只是存在于文学文本层面的,它仅可提供文字阅读,只有通过舞台的二度创作和演出,才能把它内在的意含在观众的直视和聆听中获得形象的展现和领悟。
川版《茶馆》在演出内容上是否忠实于老舍原著,需要引证一下老舍本人的创作谈。老舍的《茶馆》剧本创作于1956年,1957年在巴金主编的《收获》创刊号上发表,1958年演出了几十场,既获好评,也受到完全外行的无端指责,以致被迫停演。在这个背景下,老舍在1958年《剧本》第五期上发表《答复有关〈茶馆〉的几个问题》,其中说到:"茶馆是三教九流会面之处,可以容纳各色人物。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这出戏只有三幕,可是写了50来年的变迁。在这些变迁里,没法子躲开政治问题。可是,我不熟悉政治舞台上的高官大人,没法子正面描写他们的促进与促退。我也不十分懂政治,我只认识一些小人物,这些人物是经常下茶馆的。那么,我要把他们集中到一个茶馆里,用他们生活上的变迁反映社会的变迁,不就侧面地透露出一些政治上消息么?这样,我就决定去写《茶馆》"这段话多少带有辩解成分,也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他的创作意图和《茶馆》的社会意义:一、把一个大茶馆作为一个小社会来写;二、通过茶客中三教九流的生活变迁反映50年的社会变迁,但不是正面描写,而是侧面地透露一些政治信息。显然,离开了这两个前提把歌颂与暴露捆绑在一起来评论,不无苛求,或者貌似拔高,实为曲解。同样,要求再往后延伸原作的时间跨度,也有画蛇添足之嫌。
川版《茶馆》应该说是忠于原作的,而且在原作的基础上,通过舞台调度和演员表演,更见集中和强化。按照原作,所有的戏都安排在茶馆里。一、二、三幕表现了20世纪前五十年的三个时期一一戊戌变法失败之后、辛亥革命后军阀混战和民国初年、抗日战争胜利到内战爆发。这三个时期表现了从晚清以来的社会,虽经改良革命,却一直战乱不断、政治黑暗、专制腐败、特务猖獗、箝制民口、恶人得势、乱象丛生、民生凋敝、民怨沸腾。《茶馆》没有贯穿到底的大事件,也没有波澜起伏的剧情和大的戏剧冲突,而是以人带事,事随人走,无数的小故事并无关联地交织在一起,却烘托出了一个个时代。在人物塑造上,寥寥数语即活脱出其性格和命运。如掌柜王利发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屡屡改良却不断碰壁,茶馆遭霸占。常四爷爱国心切又仗义执言,却被拘捕。秦二爷实业救国一片真心,却惨遭掠夺。至于拉皮条、贩卖人口的小顺子,靠相面算命骗钱蹭喝的唐天师,想买老婆的庞太监,想当娘娘的庞四奶奶,还有密探特工诸多丑类,皆能摹声画骨,直抵其丑恶的灵魂。老舍创造了不只几个,而是整整一台活生生的人,而且创造了一个完整的、具体的、历史的语言环境,其中每一个人的语言都符合当时的历史条件和习惯。《茶馆》首任导演焦菊隐在发现并肯定这个特点后,又进一步指出观众要看的是戏,也就是经过集中、提炼、典型化了的生活,特别像第一幕这样的群众场面,仅仅创造出一些人物形象是不够的,"还需要导演把整台戏组织起来,引起观众的兴趣。要通过这些人物活动,达到以少见多的效果,让观众想到茶馆以外的生活。"话剧第一幕开场王利发子承父业,裕泰茶馆重新开张,三教九流济济一堂,场上气氛热闹非凡,观众看得应接不暇。这一场老舍写得最精彩,导和演的处理却很有难度。川版《茶馆》做到了多而不杂,繁而不乱。在剧情上,茶馆墙上明明贴着"莫谈国事",王利发也一再提醒,爱国的常四爷偏偏说了"我看大清帝国要完",被两特务锁走,因为在戊戌变法失败后正抓谭嗣同余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舞台作了静场处理,令人怵目惊心。另一件事是小顺子当人贩子,庞太监买穷家女当老婆,茶客中竟有人向老太监賀喜。这样处理就无声地提示观众质疑起当时人的国民性问题。第二幕舞台上充斥的难民大兵,营造了兵荒马乱的战争气氛。舞台装置明显地表明茶馆规模缩小,王利发日不敷出的窘迫。拉皮条的小顺子被稀里糊涂地当作逃兵当众砍头,清朝的特务成了军阀的走狗。出狱的常四爷靠小买卖糊口。第三幕"莫谈国事"的字写得更大,贴得更多。庞四奶奶想让老公在西山登基,自己当娘娘。中产阶级秦二爷一心办工厂实业救国,工厂却被当作"逆产"抢走。王利发一直搞改良,茶馆却即刻要被处长霸占。正如李三说的"改良改良,越改越凉",常四爷说"我爱咱们的国呀,可是谁爱我呢?"这一幕处理得紧锣密鼓,恶势力步步紧逼,舞台气氛愈趋悲凉。三人洒纸钱祭奠自己和茶馆,也凭吊这个悲惨的世界。
作为幕间过渡,京版《茶馆》已增加了打竹板的说书人承上启下。川版采纳了京版的做法,但代之以流行于巴蜀一带的金钱板说唱艺术。表演者手持长约一尺、宽约一寸的三块楠竹板表演,其中两块还嵌有铜钱,故称金钱板。用金钱板来串连《茶馆》的三幕戏,无疑增加了川版的特色,而且该说唱人演得相当出彩。
川版《茶馆》的导演李六乙是北京人艺的川籍著名导演和剧作家,舞美设计严文龙是舞台设计专家,参演的主角都是四川人艺的主要演员。他们通力合作,完成了迄今第一个方言版的《茶馆》,让老舍原作的精神和对话艺术得到了独特的呈现,使它继续成为"东方舞台上的奇迹"而不被颠复解构。这是一部向人民艺术家老舍致敬,也同时向杰出导演焦菊隐致敬的一部大戏。为了表现这种敬意,真人扮演的老舍坐在椅子上和站起来的剪影,出现在二、三幕天幕的右上方,仿佛老舍在看,在沉思,也在凭吊他自己。
如果要挑一、二处毛病,我以为开头倒叙的一小段戏,以及结尾处学生们举着标语高喊口号的戏,都是多余的。

刊2018,11,29《解放日报》评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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