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雷:碗碗腔顶级艺人李世杰
(2020-11-22 00:29:50)碗碗腔顶级艺人李世杰
寒雷
真巧,他与我同龄,属猪,有福,都是进入82岁的幸运者!
他,1934年的农历正月,出生在渭南龙背乡上太庄村,7岁上从父李映凯学艺,是一个艰辛习唱、只读了六年私塾、小学却还要下田耕作、播种收获的苦孩子!
他,12岁上,就唱红了渭河两岸,华山周边,被誉为初出茅庐却一鸣惊人的“十二红”!
他,20岁上,(1954年)成了西安“德庆皮影社”的台柱子,唱红了整个西安城!
他,22岁上,(1956年)被著名戏剧家马健翎看中,调到“西北戏曲研究院”。由于“德庆皮影社”的请求,又返回该社演出。
还活跃于西安东西南北大街小巷,茶社酒肆和郊区农家村舍节日祭祀、红白喜事的各个场面,乃至与洋人频繁的皮影交流。
欲知李师有多能,有首歌谣给你听:
他,弹着月琴弦,和着碗碗声,唱着古老腔,融入灯影影。不回头地一路走来,走向中年,进入老境,固守着这块阵地,坚持着他的营生。在他的身后,撒下了一串串的脚印音符,回荡着最古老的秦地歌声……
他给我80岁的印象是:个头小,人聪敏,面善,稳健,麻利,干练,说话斯文清晰,不卑不亢、却透着斩钉截铁的刚气、骨气、傲气、霸气和他那“不到黄河心不死”、“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刚毅性格。还有他那顽强、倔犟的牛脾气!
尽管有时候吹胡子瞪眼,连皇上也敢顶撞,我却十分地喜欢他,景仰他。因为就演唱把式而言,他在我的眼里,不只是一位智者、高人,而且也是一位痴迷碗碗腔、迷胡、热爱关中民间艺术、对保护非遗有着千倍、万倍“菩萨心肠”的人!
只是人生不顺、机遇不佳,使他一肚子的蝴蝶没有飞出来。
使我最惊讶、赞叹的是,年纪已过八旬的老人,嗓音竟然还是这般的亮丽、甜美,传情、迷人!
他虽然也曾红过,狂过,露脸过,张扬过,但命运却使他丧失了最要紧的“中年期”。如因躲不过的时代局限和碗碗腔的不景气,使他在1970年德庆皮影社被迫解散后,竟然离开他所专长的演唱职业,走进了一个与艺术毫不相干的“西安糖果厂”,耽误了整整十年,直到1983年,才又被调回陕西省戏曲研究院。
这时的他,已成为48岁的“老壮年”了,从此有所好转,起码可以“重操旧业”的了。但真正使他逐渐通达、上升、成为红得发紫的“顶级艺人”,却是在他六、七十岁以后。
1992年,由电影明星巩俐主演的《秋菊打官司》,由于凸现关中地域文化特色、贯穿于整个影片并反复吟唱“走哎”的那段名为《桃花依旧笑春风》的碗碗腔,使他名声大振,使得当今的青年人真真地爱上了由他推出的那件珍奇的世间“宝货”——细腻柔和、优雅美妙的“碗碗腔”。接着,是连续不断地走上银幕、登上高台的一次次精美绝伦的演出……
他,怀抱月琴,巧弹弦音,随意而唱,甜声醉人。
他,满嘴土语,满腹经纶,出口成章,道古说今。
他,吹弹唱打,一专多能,生旦净丑,样样皆通。
他,金嗓银声,颇有唱功,真假结合,唱韵入情。
他给我说,他肚子里装有150多本戏,能唱百天百夜。
他给我说,他不想把这些宝贝带到棺材里去,他做梦都在给娃娃们教戏哩,但却发问:“有人学么?”
他圆瞪双眼、溅着唾末星子问我:“像他这样的人,还有用么?!”我明白,他说的都是气话,但都是些实话。是一位学了一辈、唱了一辈子戏的老艺人对非遗保护的急切盼望;是对我们干了一辈子文艺工作者的狂呼呐喊!震撼得我不得不静下心来深思,我们该为他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呢?
我想到的事情有三:一是评介宣传;二是抢救保护;三是立书传世!我想了,也就着手做了。
2005年,我约他和皮影雕刻艺术家汪天稳在解放路一家茶馆品茶,商谈皮影保护,迈开了对关中皮影保护的第一步。他对我说:“若不设法保护,咱们的皮影就要完蛋了!”
2006年5月华县有个叫雷文东的人自筹资金成立了“陕西雨田民间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组建了一个以姜建合、侯新民任正、副团长的皮影演出团,在芙蓉园演出。我去看了,还写过一篇赞美他们演出的文章。当时就想到,应该把李世杰这样难得的人才请去当“军师”,充分发挥他的才能。
2008年7月,他接受了《西安晚报》记者李晶的采访,说“得成立戏校,要不然给后人传不下去,丢掉了太可惜。”75岁的他再一次地发问:“我很愿意教,可谁来学?”他焦急地说:“不要等到这老一辈人都死了,那艺也就被带走了!”他甚至急切地把“爱”、“能”、“会”、“精”、“化”五个字都前导式地送给了学艺的年轻人。”但弄来弄去,还是弄不成。
2009年末,在汪天稳的撮合下,我与他一起被引进该公司。我任高级顾问,他任艺术指导,汪天稳任皮影艺术研究院院长。成天说的,干的,全是皮影保护的事,一直干了四、五年。
2012年1月7日,我邀请他参加了“陕西秦域文化传播中心”挂牌仪式的“亮相演出”,民政厅、文化厅有关领导、知名文化人士争着与他合影,被誉为“难得的承传艺人”“国家的珍奇活宝”!
2014年3月30日,我邀请他参加了在东郊西安大阿弥陀寺举行的“陕西秦域文化传播中心佛教文化研究室”成立大会。一段自弹自唱的佛戏唱段,听得佛徒们拱手作揖!
2017年我与张晓斌、张燕等几位老、中、青作家到他家里特做专题采访,为的是写一本详细记述他艺术人生及其护艺精神的书。一连采访了六、七天。
他,口若悬河连续讲,滔滔不绝似水流。
他,紧抱月琴半遮面,边弹边唱语难收。
曲折生动的故事情节,使我铭记在心;忠实于艺的顽强精神,使我无限感慨;字字句句的哲理箴言,令我敬仰叹服!
于是,我这样会心地赞美他:
他是一幅大画,描绘了从20世纪30年代到21世纪10年代80年来关中农村、城市文艺生活的历史画卷!
他是一首长诗,传递着80年来关中碗碗腔艺人喜怒哀乐、爱恨交加的一派派炽热的种种感情!
他是一出六七个昼夜也唱不完的本戏,上演着80年来关中碗碗腔艺人悲欢离合、兴盛衰落的一章章恢弘戏篇!
然而,他又只是他手上紧握着的那张被亿万次弹指磨得亮晶晶的月琴;是绽响着中国数千年美丽月光曲的月琴;是伴着他从童年走向耄耋、百岁、艺树长青的月琴。他,总是铮铮作响、永远也不会绝声的那张“传家宝”式的月琴!
亮丽银弦言不尽,琴声不断倾知音!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就是世界上最杰出的、与那些伟大作曲家、歌唱家应该并列在一起的顶级中国非遗传承人!
2017.3.16.于陕西秦域文化传播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