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放上去的这两张照片,是我在舞蹈学院时的留影。其实当时拍了很多比这好的照片,但随着时光的流失,图像已变得模糊。但是对那段生活的记忆却从未退色,更有几年前写的《我的军校》,帮我记住了精彩的点滴。
《我的军校》
累极了,一下子瘫伏在床上,立刻就有一种艰难的舒畅像电流一样划过我的全身。这时候我总会下意识地把眼前的这点累与舞蹈学院学习时的苦相比较,很快,我的嘴角就会挂上一丝嘲笑,因为比较之下,躺在床上的我无异于一个懦夫。
时间虽然过去了许多年,但那在黑朦朦的清晨,裹着绒衣绒裤跑步的日子,总是那么难忘。
乍一考上北京舞蹈学院,我看不见妈妈眼中的担心,听不到亲戚朋友对舞蹈这门儿残酷艺术的可怕形容,心里只装着两个字:向往。我急切的向往去看一看北京天安门是个啥样子,急切地向往身着飘逸的午服在舞台上优美的旋转。当我带着颗扑腾跳动的心来到午院,实现我的种种向往时,我才知道,为了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我将要付出多少汗水和眼泪。
无论什么样的季节,不管什么样的天气,只要你没有得重病,每天早晨六点二十分,随着起床铃声的响起,你得以最快的速度穿衣、叠被、洗漱,在六点三十分集合铃声响起时,你必须得成为站在操场上集合的一员。在这短短十分钟内,无论你是梳头、擦脸油、还是上厕所,都得拿出动画片中卡通人的速度,不然在集合点名时,你将是个落伍者。之后,队伍行进到陶然亭公园,开始三千米的跑步训练,好不容易跑完了,拿着竹竿的老师又柔柔的告诉你,你还有二百个原地跳、二百个踢前腿、二百个踢后腿,于是我又投入到热血沸腾的“二百个”去了。好不容易盼到7点10分,又该赶紧到食堂打饭了,因为7点50分时你必须得进教室换好衣服,8点钟准时上课,但是打饭时心里已经很欣慰了——一天中第一个40分钟终于完成了。有一天起床铃一响,我赶紧跑到窗前看天气,好不容易盼来了下雨天,我兴奋不已地向大家大声叫着:太好了!不用跑步了!正当我满屋乱窜、传播喜讯时,却听到敲门声:起床!到教室去!一听到“到教室去”,我立刻就傻了,我知道那意味着多少个仰卧起坐、多么疼的软度练习、多少个令人天旋地转的平转,哎呀!我真想哀声苦求:老师呀!您就不能多睡一会儿吗?
当时我们业务课名目繁多,有基训课、民间舞课、身段课、武功课、实习课等,每上一种课,就如上一种刑,其中的疼、苦、累、忍自不必说,每当到疼极了、累极了的时候,整个人要不是有意志在撑着,真想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再也不爬起来。当然,那时候的意志也是疯狂的。我记不清我有多少次对自己只剩一句话可说:你要挺住!这句在当时的电影里常常听到、在生活当中用来开玩笑的话,却是我坚强毅力的补给剂。还记得当时我们的浴室设在一楼,经常有小流氓干一些扒窗户偷窥之类的下流事儿,起初我们很害怕,简直视洗澡为最大的冒险。但很快就发现那个偷窥者已没了踪影,过了些日子议论起此事才知道,那个小偷被大同学抓到后,只给他轻轻地压了压腿,他就再也不敢来了。由此可见练功的艰苦。
我们入校时还是些小学都没念完的孩子,所以学校给我们开设了语文、历史、地理、政治、数学、英语、音乐等文化课,大些时候还有艺术概论、艺术史等课目。当时经过激烈运动之后的我们一进入安静的教室,自然是瞌睡不止。我努着劲儿拼命睁大眼睛,企图听懂那位带浓重宁波口音的女英语老师的讲话,这对我这个山东人来说很困难,因为初到北京的我连普通话都听不顺呢,可结果是徒劳的,我常常搞不清她讲的哪些是宁波话、哪些是英语。渐渐地,她不断说着话的嘴,变得模糊而遥远了,我撑在眼周围的手,不知何时已无力地垂下——我到底还是睡着了。突然有爆裂般的声音响起,睁开眼看到老师正用黑板擦猛敲我头枕着的桌子。我吓坏了,赶紧抬头看她,只见她嘴里狠狠地吐出三个字:“放牛娃!”天哪!我竟听懂她的话了!虽然我知道老师用“放牛娃”把我喻为野孩子,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比起能听懂她的话了这个好消息来说,那就不算什么了!说来也怪,从此,我的各项文化课都有了明显的进步,尤其是记忆力竟出奇的好,老师们都说我“开窍了”。
当然在“开窍”之前我着实做了不少傻事。由于我整天迷糊,学习成绩很一般,就到处打听能使人聪明的办法,其中之一就是吃生鸡蛋。我用小卡子把鸡蛋抠个小洞,用嘴使劲往外吸,味道真是腥极了,但是为了“美好的明天”,我坚持着。这件事的副作用是使我工作中的头几年,只要见到鸡蛋顿时脸色煞白。
由于文化课、业务课的压力都很大,我们常常利用压腿的时间看书,这样腿、手、眼、脑几不误,《呼啸山庄》、《嘉莉妹妹》等等的书就是这样看完的。但是这样看书也有个弊病,就是在正式上课时,一个大跳在空中,我想的不是落地时动作的稳与美,而是在替简爱和罗切斯特的爱情担心。现在想来那就是情窦初开吧!想想舞蹈学院一共上了六年,在后两年时我没少爱上那些白马王子,只是“移情别恋”的特别快:看了《追捕》我就喜欢上了高仓健,看了《叶赛尼亚》我又爱上了奥斯瓦尔多,看了《爱德华大夫》我将任何人都看做是格利高利.派克,此时你若跟我提高仓健,我定会很认真地问:他是谁呀?
那时候同学之间竞争的不是别的,而是谁会抓紧时间,谁每天学习上的收获最大。这样竞争的结果,使我们每个同学都学会了“自讨苦吃”。本来正式课程的压力已是凡人所难以承受的了。可是晚自习、甚至课间休息的那十五分钟,我们每个人也不闲着。跳、转、翻、看、记忙得不亦乐乎!一天下来脚脖子常常都累肿了,再后来就连睡觉也不想白过,我们把腿狠狠地绑在床上,名曰“耗退”,可到了第二天起床铃响起时,发现情况很糟糕:腿是耗上去了,但也下不来了。翘在上面时,腿是麻木无知觉的,可往下放的时候,却生疼难忍,好不容易放下来了,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落地,只好单腿跳着去出操了。
现在,我干的职业使我象生活在天堂一样,虽然有时候我也会叫苦叫累,但跟午院的日子是无法比的。那天,为了拍照,请来了一个发型师,我发现他的小拇指是断的,而且刀口刚刚愈合,我惊奇的问他这是怎么会儿事,他羞涩的笑了笑:“为了感情”。原来,他的女朋友跟他分手后,他始终平静不了,且心如刀割,最后,他剁去了自己的手指,想用手指的疼,来转移、分担心灵的痛。我听后默然。谁的生活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总会有受委屈、走背字的时候,我何尝没有想放声大哭、任性沉沦的时候?!但是,少年时特有的高强度训练,使我不允许自己妥协、气馁。我怎能忘记妈妈看我练功时偷偷流下的泪?即使在失眠的夜里躲在屋里饮一杯苦酒,躺在床上拼命去忍怎么也忍不住的眼泪,第二天我总是会穿上一套得体的衣服,挽一个漂亮的发型,以微笑面对家人、同事。
感谢我的“军校”,使我懂得了苦的价值,即便身处逆境时,仍然坚强;感谢我的军校,使我树立了不倒的信念,相信这世界之美好、光明!
盖丽丽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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