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舞蹈通史》第一讲绪论/一、舞蹈概说[02]

㈣舞蹈的功能
    据说，舞蹈是魔术。因为舞蹈能鬼使神差般地将数不胜数的少男少女和青年男女搞得神魂颠倒，并使他们从此立志为其献身: 在西方芭蕾史上，有许多大名鼎鼎的女性舞蹈家，都是因为在孩提时代，有幸亲眼目睹了俄国芭蕾女明星安娜·巴甫洛娃 (1881～1931) 那如梦如幻的舞姿倩影，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的；在欧美现代舞蹈史上，更有许多名声显赫的男性舞蹈家，是因为在青年时代看到了“美国现代舞之父”泰德·肖恩 (1891～1972) 和德国著名男舞蹈家哈罗德·克罗伊茨贝格 (1902～1968) 那充满阳刚之美的舞蹈，而毅然弃文 (文学) 从舞的。
    据说，舞蹈是巫术。因为在远古时代，舞蹈能通过失去自我，去连接天地，成为沟通人神的最佳工具；它能通过强烈的信念，去扬善抑恶，成为驱鬼除邪的武器；为了应付那无法用理性把握的自然，以及那无法以肉身逃避的遭遇，原始人发明了舞蹈，并希望通过重复那具有强烈节奏和难忍长度的单调动作，进入某种真正的狂喜，继而在这种状态中，将野兽的狡诈和凶残，与人类的智慧和灵性融为一体，从而达到对妖魔鬼怪的最终制约，并能比较容易地捕获各种野兽，以便用兽皮御寒，用兽肉充饥；以便求得充裕的阳光雨露和由此而来的五谷丰登。
    据说，舞蹈是武术。因为舞蹈能在平日陶冶坚强的意志，训练格斗的技能，在战前激发剑拔弩张、勇猛好战的情绪，在战时鼓起一往无前、杀敌制胜的士气；古往今来，战争舞、勇士舞可谓比比皆是；因为在古希腊，贵族子弟必须接受严格的舞蹈教育，既陶冶性情、修练风度，更磨练体格、培养斗士，因而留下“唯善舞者善战也”的至理名言。
    据说，舞蹈是医术。因为早在原始社会，舞蹈就是一种卓有成效的健身术；例如在许多医药尚不发达的部落和村庄，舞蹈者常以“巫医”的身份出现，为人们除病解痛，比如在罗马尼亚的卡路萨里，舞蹈者们甚至能通过颁发药品，去保证未婚女子婚后的“多产”；因为在现代社会，舞蹈能卓有成效地治愈许多生理疾患，排除许多心理障碍；在欧美现代舞蹈史上，曾留下了这样神奇的现实: 舞蹈不仅治愈了泰德·肖恩因白喉后遗症造成的瘸腿，而且最终使他成为青史留名的“美国现代舞之父”；因为舞蹈疗法，早已成为流行于欧美的正式课程，成为卓有成效的应用学科，其“接触即兴”的科学原理和度身编排的动作组合，足以使性格孤僻者开始合群，感情压抑者得以宣泄，更使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不敢想、更无法为的事情，能在身心能量的释放中，冠冕堂皇地加以完成。
    据说，舞蹈是爱术。因为在许多原始的部族，特别是在北美印第安人的一支奥马哈人中,“舞蹈”一词既指“舞”，也指“爱”；男性必须以他的健美体格、充沛精力和超人技巧去赢得女性，将自己的彪悍形象，铭刻在女性的记忆和想象中，才能克服女性的羞却和沉默，并最终唤醒她对爱情的向往；在这种求偶的过程中，舞蹈成为物质变精神的重要媒介: 在求偶时的性激素刺激下翩然起舞，并在跳舞的过程中创造出最为动人 (尤其是异性) 心魄的美来；在包括人类与动物在内的整个自然界中，学习和掌握作爱技巧的最好场所，莫过于跳舞的场所了，而那些没有健美、力量和技巧，无法在这种场所中独领风骚的可怜男儿和雄性，便只能默默地接受“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这条颠覆不破的生物进化规律；从这个意义上说，唯有善舞者，才可能成为人类的祖先；因为在现代的交谊舞中，它能在两性肉体相接触的那一瞬间，象电流似地紧紧地抓住男女双方，成为沟通彼此心灵的最佳媒介，使粗鲁者文雅，羞涩者大方，卑贱者高贵，淫荡者曝光；例如在19世纪末的纽约，曾有家舞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显赫的“成绩单”，上面罗列出了上千对因在这里跳舞而结为伉俪的名字；而教会则对跳舞横加干涉，也抓住一些数据大肆渲染，说某某收容所的女囚中，有3/4都将自己堕落的原因归咎于跳舞；说在洛杉矶的“堕落妇女”中，有81%都是由跳舞造成；说纽约的“堕落姑娘”中，有70%都是由跳爵士舞造成……难怪古希腊哲学家琉善称“舞蹈象爱情一样古老”呢! 几乎在所有的民族中，舞蹈都被毫无例外地认为是由感情产生的运动。
    据说，舞蹈是性术。因为在古代，舞蹈能形象生动地传授作爱技术，成为各个部落繁衍后代的重要渠道，成为整个人类香烟永继的催化剂；这种最为神圣的、延续人类生命的功能，至今依然存在于非洲的一些部落里；难怪世界名著《性心理学》的作者哈佛洛克·蔼理斯于1923年推出的又一力作，顺理成章地取名为《生命之舞》，并在其中大谈特谈舞蹈呢!
    据说，舞蹈是文化。因为在“文化”的概念中，首当其冲的内涵并不是从微观上看的、运用文字的能力和一般的理性常识，而是从宏观着眼的、人类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的总和，尤其指文学、艺术、教育、科学等等精神财富；因此，称舞蹈家“没有文化”或者“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者，只能暴露自己缺乏起码的“文化”常识，只能证明自己是头脑更加简单，而四肢则不见得发达的畸形儿；从历史上来看，每一个时代都曾必然地出现过一种，甚至多种属于自己的舞蹈样式，尤其是在进入20世纪之后，那些社会发展进程比较迅速的欧美各国；比如说在交谊舞的历史上，1500至1650年就曾是加亚尔德舞的时代，1650至1750年曾是小步舞的时代，1750至1900年曾是华尔兹舞的时代，而进入20世纪这个科学飞速发展、工业突飞猛进，文化日新月异、知识和人口同步大爆炸的时代之后，舞蹈花样翻新的速度和频率则达到了令人目不暇接，甚至难以置信的地步: 从拉格泰姆舞到狐步舞和林蒂舞，从探戈舞到伦巴舞和桑巴舞，从梅仑格舞到曼波舞和恰恰舞，从爵士舞到摇摆舞、摇滚舞和扭摆舞，从迪斯科舞到哈叟舞、霹雳舞，从嬉蹦舞到辣身舞......
    据说，舞蹈是艺术。舞蹈能使人类超越各种可怕的功利目的和可怜的物质欲望，消除贪得无厌的弊端，净化心灵，升华意境，并在同时找到纯粹的审美快感；舞蹈从充满七情六欲和宗教情绪的状态中进入艺术的层次之后，便成为一种职业；这种职业化的进程，无疑是一种质的飞跃，而我们今天目睹的剧场舞蹈，便是这种飞跃之后的累累硕果。
    据说，舞蹈是一切艺术之母。因为舞蹈是人体动作的艺术，而动作则是生命的第一信号；因为舞蹈是所有率先表现在人类身体上的艺术之本源；因为舞蹈是直接借助于人类与生俱有的肢体，去传情达意的艺术；从表现人的思想感情这个意义上说，舞蹈可以说是第一性的，可以说是最性感、最肉感、最个人、最集体、最原始、最直接、最彻底、最质朴、最动人心弦、最痛快淋漓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人人生来都是舞蹈家，或至少是具有舞蹈家潜力的；舞蹈本身所具有的节奏来自宇宙间万事万物的运动规律，也同样存在于其它两种主要艺术门类──音乐和美术之中；但音乐和美术则要凭借乐音乐器、画笔颜料、雕刀胶泥等人的身外之物，才能去加以表现，因此是第二性的。
    据说，舞蹈是一切语言之母。因为最早的语言必定是“非文字”的动作语言，而所谓语言，最终不过是一个姿态体系罢了；更有，任何语言就其本质而言，也都是一种特殊化了的身体姿态形式，都是某种最早时期的，全身性姿态语言的后裔。
    据说，舞蹈是团结之术。因为舞蹈能显而易见地使个人同群体，甚至整个社会紧密地融为一体；这种古而有之的神圣功能尤其是能通过宗教舞蹈得以显现，就象中东地区伊斯兰教跳舞的托钵僧那样，通过有组织的身体活动去追求极乐世界，以达到与神灵合一的最高境界；在世俗舞蹈，尤其是在手拉手的链形舞中，舞蹈通过共同的节奏将若干个人变成整体，通过共同的感情将散兵游勇的智慧凝聚成坚不可摧的堡垒；这种舞蹈形象，我们可从公元前 4,000年的埃及卢克索附近的露天岩画中,从及公元前3,000年左右的巴比伦东部的古埃拉姆地区找到。
    据说，舞蹈是教化之术。因为古代西方哲学家们认为，“人们的道德生活一定是按照舞蹈的形式组成的”；18世纪的法国芭蕾改革家让～乔治·诺维尔 (1727～1810) 面对当时的舞蹈放弃自己的教化作用，而沉沦到肤浅的声色享乐之中时，更发出了如此愤慨的呼唤:“舞蹈不对灵魂施加它本来能够产生的征服力量，而只是去刻意追求爽心悦目，这是多么地可耻!”
    据说，舞蹈是生命之术。因为从本质上说，舞蹈是灵与肉完美合一的艺术，是生命之光照耀下的产物；早在公元2世纪，基督教诺斯替教派的赞美诗就曾宣称：“无论是谁，不跳舞，便不会懂得生命的方式。”晚至1996年，美国亚特兰大市举办的奥运会则以《生命之舞》为主题，体育史论专家甚至将舞蹈当做是体育的起源；可见舞蹈自古至今，一直是生命运动的象征，其中不仅包含了体育运动，而且更意味着宇宙的运动；这种运动贯穿于一切生命的始终，从行星的自转到围绕恒星而动的公转，从婴幼儿的步履蹒跚到哲学家的抽象思辩，从动物的拼命求偶到人类的风度翩翩；舞蹈所包含的生命，不仅是肉体的、物质的和昙花一现的，更是灵魂的、精神的和永垂不朽的；让我们来洗耳恭听一下哲学家发出的深刻论点:“如果我们对舞蹈艺术视而不见，那么，便不仅无法了解肉体生命的最高表现，而且也无法了解精神生命的最高象征。”因此，“只要有人类存在，就有舞蹈存在；只要有宇宙存在，就有舞蹈存在”的学说，可谓毫无哗众取宠之嫌；沧海桑田，星移斗转，唯有舞蹈是随着整个宇宙间的生命现象而不朽于世的，因为它既是肉体的，更是精神的。
    据说，舞蹈是生活之术。因为舞蹈贯穿于人类早期生活中的各种重大行为及其特定阶段的仪式: 从婴儿诞生到成年割礼，从恋爱婚配到生男育女，从医治疾患到死亡葬礼，从神灵崇拜到宗教祭礼，从祖先膜拜到鬼魅作祟，从御敌出征到最终凯旋，从外出狩猎到满载而归，从刀耕火种到初春人祭，从祈天求雨到请神消灾......世界各地的原始人类居然为了同样的生命需要，不约而同地在各自部落首领和巫师的率领下，虔诚之至地手舞足蹈。
    据说，舞蹈创世之术。因为在印度教中，“世界是梵天大神踏着舞步创造出来的”，舞蹈之神湿婆的舞蹈同时又代表着整个世界“创造～保存～毁灭”三位一体的循环往复；在基督教中，则笃信诸位神灵是人踏着舞步创造出来的，因此，最早的基督教仪式就是一种神圣的舞蹈；无论是神创造出来的世界，还是人创造出来的神灵，其重要且共同的媒介和动力居然都是舞蹈，这种偶然性的巧合恰恰证明了舞蹈创造世界的必然性；实际上，舞蹈早已成为代表着无处不在的“运动”之同义词；有些人甚至认为，最早的基督教会本是一家剧院，合唱队就是升起的舞台，而“合唱队”一词的原意，则指的是跳舞用的封闭空间；更有意思的是，在基督徒们享用圣餐时，还会用手去比划 (用中国的话来说叫做“手舞”)，用脚去跳舞（用中国话来说叫做“足蹈”)，而身体则随之摆动；舞蹈的真谛对于早期的基督徒来说，的确具有某种神圣和神秘的意义；据记载，他们最重要的仪式便是祈祷“星星为了拯救宇宙而在天堂里舞蹈”；就这样，舞蹈和祈祷成了不可分割的同一件事情；而对于基督徒们来说，最重要的传说，莫过于那首流传至今、历史悠久的《康瓦尔颂歌》了，其中居然将耶稣的一生都歌颂成了一种舞蹈，并且宣称耶稣之死原来是为了使整个人类“有可能人人跳舞”。
    据说，有了人类，就有了舞蹈。因为舞蹈从人类诞生时的第一个动作──呼吸、第一次表情──啼哭起，就开始与之相伴，并将永远与之同在；因为舞蹈是人类在传情达意时无师自通、最基本、最简单的手段。
    据说，舞蹈比人类更古老，因为谁也无法否认动物能够跳舞，有时甚至比人类跳得更美妙绝伦，更令人陶醉，尽管这种舞蹈可能会因为缺少人类的意识支配，而被学究们剥夺了“艺术”的桂冠，可又有谁敢保证在鸟类的王国里，鸟儿们不是在用同样的方式，反唇相讥着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人类，冷眼嘲笑着我们没有它们鸟类的意识呢? 因为谁也无法与孔雀开屏争艳，谁也无法与天鹅展翅媲美；琉善曾称舞蹈在各种鸟类和昆虫的爱情生活中，是一个最基本的部分，而、舞蹈的最后高潮便是有情“人”的云雨交欢。(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