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越界现代舞和芭蕾舞编导

    现在，艺术家跨界似乎是很寻常的事。但是，这是艺术家们铺的路。美国舞蹈界有一位女编导特怀拉·萨普(Twyla Tharp)，是第一位真正综合现代舞和芭蕾舞技巧的编导，她也是把流行音乐带进舞蹈领域的先锋。她沟通了舞蹈和通俗文化，并推展了舞蹈的大众化。
    特怀拉童年就有过全面的艺术訓练，包括小提琴、钢琴，西班牙弗拉门戈舞、芭蕾舞等。她曾跟玛莎·格雷姆和堪宁汉学过现代舞，1963到1965年，她是保罗·泰勒舞团的演员。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她参与了在纽约贾德逊教堂（Judson Church）发起的实验性舞蹈活动。那时，她才二十出头。
    1965年，特怀拉成立了自己的舞团，开始实验她在创作上的想法。1971年，美国三大芭蕾舞团之一的乔福瑞芭蕾舞团艺术总监罗伯特·杰福瑞（Robert Joffrey），看了特怀拉的作品《比克斯件》（The Bix Pieces），其中的芭蕾舞元素让他意识到，他的舞团演员能够接受她的表达方式，让芭蕾舞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于是他向特怀拉发出邀请，请她为杰福瑞芭蕾舞团编一支舞。那时期，芭蕾舞界的编导已经在尝试一些新的创作方式，但是现代舞和芭蕾舞之间有一座墙，互不相关。当时，特怀拉只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实验性年轻编舞家。
    特怀拉要她的舞团和杰福瑞芭蕾舞团的演员共同合作，一起演出。双方的演员都很紧张：特怀拉的演员对芭蕾演员的技巧感到有份威胁，杰福瑞芭蕾舞团有一些演员则抵制这种合作。因为“这位女编导的衣着和态度跟以往来团里编舞的编导不同，工作方式也不一样；她把动作教给演员，不要他们去模仿，但要求他们的自发性，这对芭蕾舞演员是既陌生又奇异的事。”于是有演员在更衣室里发牢骚：“这是什么？”舞团的演员罗丝·玛丽·瑞特 (Rose Marie Wright)扮演了协调人的角色，她跟团员说：“其实，这个动作是Glissade,这个是Assemble,那个是Arabesque……”
    特怀拉结合现代舞和芭蕾技巧以及后现代舞的实验意识，采用了美国海滩男孩乐团(Beach Boy)的流行音乐，编了《双人座车》(Deuce Coupe)。那时的前卫艺术家认为，艺术不该用流行音乐。美国的芭蕾舞和现代舞团并不是第一次合作，早在1959年，乔治·巴兰钦邀请玛莎·格雷姆一起为纽约城市芭蕾舞蹈团合编了《插曲 》（Episodes）。可是，他们约定只给对方一名演员，格雷姆舞团的保罗·泰勒(Paul Taylor)跳巴兰钦的舞，纽约城市芭蕾舞团的萨丽·维尔逊(Sallie Wilson)出演格雷姆的部分。巴兰钦早就有这远见。
    1973年2月，《双人座车》在纽约城市中心(City Center)首演。特怀拉运用巧妙、机智而大胆的表达方式,表现成长中年青人的游玩和喜乐。每晚的演出，涂鸦艺人在台上画画，配上大众熟悉的流行音乐，观众哗然和兴奋，为之大大地喝彩。
    这是西方舞蹈历史的一个大转折点：一个芭蕾舞团用大家熟悉的流行音乐，跳得那么起劲儿；芭蕾、现代舞演员的混合阵容与动作，加上日常生活的体态和立刻能识别的交际舞，特怀拉运用自己的方式，进入前一代现代派回避的领域，改造了艺术形式，并消除了芭蕾舞和现代舞的对立与分歧。特怀拉展现出一种能被大众接受的艺术形式，《双人座车》把她推上了美国主要编导的位置。各处纷纷发出邀请，包括美国芭蕾舞团、电视台、好莱坞和百老汇的歌舞剧界，把她的知名度带到了新境界。
    1976年1月1日，美国芭蕾舞团在纽约上演了特怀拉为该团创作的《你推我搡》（Push Come to Shove）。这支舞的主演是技巧超凡的苏联芭蕾舞蹈家巴列什尼科夫(Mikhail Baryshnikov)，那时他刚到美国不久，跟他一起出演这个作品的是几位美国当年最好的芭蕾舞女演员。这支舞技术性强，失衡的重心，上身松弛，脚下速度快，形式和结构非常的严谨，有时会出现一股傲慢、挑衅的神态，诙谐并透着低调的玄耀。这支舞被视为20世纪美国芭蕾舞的里程碑。特怀拉成为舞蹈界的巨星。那之后，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巴黎国家歌剧院芭蕾舞团、纽约城市芭蕾舞团和其它国家的舞团都上演过她的作品。她的作品用的音乐包括古典、爵士、流行和当代。她为电影编的舞蹈有《毛发》(Hair，1978)、《拉格泰姆》(Ragtime,1980)、《莫扎特传》(Amadeus, 1984)、《白夜》（White Night,1985）、《我会做！》(I'll Do Anything,1994)。
    45年的舞蹈创作生涯，她编了130多个作品。1988年，美国芭蕾舞蹈团在纽约上演了《上层屋》(In An Upper Room)，大家公认，这个40分钟的作品是她结合现代舞和芭蕾舞的高峰。20世纪美国最有影响力的简约派作曲家菲利普·葛拉斯（Philip Glass）特别为她谱写音乐。灯光设计是2006年曾到北京舞蹈学院和上海戏剧学院讲学的灯光大师詹妮弗·蒂普頓 (Jennifer Tipton)。《上层屋》更进一步地模糊了芭蕾和现代舞之间的界线。在舞蹈的结构上有一个前提：六个穿着运动鞋的舞者和几位抒情的芭蕾演员，两队人不时地有一些沟通与结合，但他们保持各自的风格。这支舞与特怀拉所有的作品一样，结构极为严谨，分为九段，每一段有它的主题。其实这支舞表达了一个对“舞”的观点：舞者的肢体在时间与空间里，跳、跑、转、推举，速度、体力、能量、耐力和复杂性；运用多面化的技巧和表达方式：特怀拉本身独特的动作，芭蕾舞技巧，加上武术、交际舞、健身操、拳术、瑜伽。对演员来说，像是跑马拉松长跑。 1988年首演之后，美国芭蕾舞团曾几度恢复公演这个作品；几乎美国的芭蕾舞团也都先后演出过这个作品：休士顿芭蕾舞团(2009)、波士顿芭蕾(2008)、太平洋西北芭蕾舞团(2007)、迈阿密芭蕾舞团(2007)、华盛顿芭蕾舞团(2006)等；其它国家表演过这个作品的舞团有：加拿大国家芭蕾舞团、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以及德国、英国、瑞士、摩纳哥、西班牙、瑞典、荷兰等国的舞团。日本新国立剧场也已将之放在了2011年的日程上。二十多年前的作品，今天仍然感到新鲜。特怀拉把芭蕾带进现代舞，而她的舞却成为美国和世界的芭蕾舞团表现当代芭蕾的经典作品。
    69岁的特怀拉·萨普，近些年最突出的成就是她既编又导的一部百老汇音乐舞蹈剧，2002年上演的《搬出去》(Movin’Out),采用比利·乔(Billy Joel)的24首音乐。《搬出去》在百老汇上演1300多场，2003年获得著名戏剧和音乐剧大奖托尼奖(Tony Award) 的十项提名，并得取了两个奖项，包括特怀拉本人的编导奖。该剧曾多次全美巡演，并在加拿大、伦敦、东京演出，一直演到2008年。今年三月初，百老汇又推出了特怀拉的新作《飞翔》（Come Fly Away），音乐取自20世纪中期最盛行的男歌星法兰克·辛纳屈(Frank Sinatra)的歌。台上19人的乐队，15位舞蹈演员，布景是一个酒吧，内容是四个不同的爱情故事。大家期待着她下一步在百老汇剧场里的奇迹。
    在一次采访中记者要她给現代舞下定义，她说：“首先，我要挑战‘现代舞’这个词。我的舞蹈里不用这词，我只关心‘舞’和‘动’，我所想的是如何发展出属于我们的一种技巧。我們（指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后现代舞”初期）回到一个出发点上，这就是属于每一个人的动作，很簡单的走、跑、跑跳——这不是現代舞，也不是芭蕾舞。从那个点上，我们看到某些相似之处。再往上一级，我們可以回到已经程式化了的风格类型上，因为我们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当初我們并没有把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她审视着已经形成系统的芭蕾技巧和已发展出的现代舞，运用六十年代初贾德逊教堂实验艺术家们提出的动作生活化的观点，与她当年舞团的团员们携手进行新的尝试，开阔了舞蹈的局面，开辟了舞蹈的新路。而这位参与西方后现代舞蹈运动的艺术家却说“给我影响最大的是玛莎·格雷姆”。
    九十年代初，我在西部的加州看到她为格雷姆舞团编的一支舞，西腊神话的题目《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Demeter and Persephone）。特怀拉怎样把她和格雷姆的风格编进这支舞中？格雷姆的演员怎么能跳她那种舞蹈风格？我抱着非常好奇的心情去看这台演出。这支舞表达了母女关系，让我们看到两代女现代舞蹈家的关系，也看到特怀拉与格雷姆的对话。舞中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技巧风格和表现，特怀拉的这支舞很严肃，但同时又俏皮而轻松。没想到格雷姆舞团的演员能这样跳舞，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舞团的演员能在台上有笑容，快活而又妙趣横生！
    特怀拉得过无数的奖，包括2004年美国国家艺术勋章。她出了三本书，其中一本是2003年出版的《创造性的习惯》(THE CREATIVE HABIT: Learn It and Use It for Life),国内已有译作。舞蹈界只有一个特怀拉·萨普！从这位具有极大感染力的天才艺术家身上，在她四十多年的舞蹈生涯中，她跨越了现代舞和芭蕾舞，影响波及到美国之外，她的跨界创作让舞蹈渗透到美国的大众文化及社会中。她，继续在创造。

链接：贾德逊舞蹈剧场运动
    1962到1964年, 美国一群前卫舞蹈家，在纽约西边格林尼治村（Greenwich Village）的贾德逊教堂（Judson Church），成立了一个非正式的实验性舞蹈小组—贾德逊舞蹈剧场。展示了许多尝试性的观念，打破了前一代现代舞蹈家的创作方式、思考方式、理念和艺术观。这被视为后现代舞蹈的开端。艺术家包括依冯·瑞娜 (Yvonne Rainer)，崔士·布朗（Trisha Brown）,大卫·戈登 (David Gordon), 露辛达·查尔德(Lucinda Child), 梅芮迪斯·蒙克(Meredith Monk)和接触即兴的创始人史迪夫·帕克斯顿（Steve Paxton）等。那时參与的舞者还包括视觉艺术家罗伯特·劳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雷德·葛鲁姆（Red Grooms），罗伯·莫里斯 (Robert Morris )等。/转文：王晓蓝《舞蹈》2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