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并不是我认识你,才知道你是一个诗人,而是所有和你打过交道的人,一接触就无一例外地断定你是一个诗人。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秘诀,因为你就是一个诗人。
你的头发已经有些稀疏,致使一大脑门的智慧无法躲藏,日日与太阳相映。它们中已经有多少变成了文字,又有多少正在蚕一样的抽丝,经历油锅一样的煎熬,然后变成华章。
岁月无情,然而眸子永远纯朴明亮,依如童年。无须握手,就能感觉到一颗年轻的心在怦怦跳动。
气质就这样油然而来,无可阻挡。
二
山下小酌,几于大醉,所以你几乎是被人抬着上山的。你精心为这次登山准备的鞋子,缺少了与泥土的接触。
久居闹市,诗人的神经已变得脆弱无比,见不得半点自然景色。当时,山之阳侧,秋风微拂,飞红流翠,生机昂然,整个一坡诗句。不觉间,诗人意象飞舞,意乱情迷,而高声疾呼:吾有履,吾有履!
三
夜的山,静谧,玄妙,而充满禅意。
大地在沉睡,山之魂魄醒来。
满山的人此时皆有醉意,而唯有诗人独醒。诗人穿履而去,踏草攀树,跳沟过溪,口中振振有词,时而放声高唱。
诗人的足音重重地击在山石上,一节一节地传过来,没有停息。这重重的足音后来变成了一轻一重,睡梦中的人们不明白诗人走得是什么步伐。及至天亮,人们才发现,诗人的脚只有一只套着鞋子,而另一只却是孤家寡人。一个消息立刻传遍了山头:诗人的鞋子丢了!
诗人的文友无一不认为此事重大,为有事可做而激动起来,他们迎着一轮新日,扇形展开,进行地毯式的搜寻,象是对后现代主义的一次全面进攻。细心的女作者更是验证了诗人的鞋印,然后寻影觅踪。
只有诗人自己坦然无比,依然谈笑风生,指点秋色。诗人说,一夜流浪,山与脚早已合一,山之履即吾之履,吾之履即山之履,吾并未失履!
四
大凡一座山,都有两种高度:一种是物质的高度,亦即海拔高度;一种是精神的高度,亦即文化含量。
第一种高度,普通人即可达,而第二种高度,乃为智者所达。
诗人登的是第二种高度,而且忘我,弃履而去。因此,同为登山,所获则不同,唯诗人收益最甚。
诗人是乘车下山的。据说,下山时诗人紧紧地攥着汽车把手,脚一刻也不停地搓着底盘,样子极象是登山,或正挂于一悬壁。
下得山来,很长时日,诗人的神思还在山上,每有交谈,语句中常有一个“山”字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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