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写 石 钟 山

                                            马志刚

之所以说难写石钟山，是因为他把个人要求得很高。一个人不吃喝嫖赌，没有花边新闻和绯闻就不好讲故事，这些年写石钟山的文章也不算少，但都没有把他刻画得惟妙惟肖，不是那些记者水平低，而是很难给他画像。作为一个男人对社会、对家庭、对朋友的责任感都表现得淋漓尽致，你还能写他什么？

我喜欢石钟山小说语言潜伏的幽默，在他娓娓道来的叙述里面经常要忍俊不禁。他把“我”这个主人公总是设置在小说的外围，特别是父亲系列的小说里面从来没有“我”的干预，而像第三者在十分冷静地观望。他怎么就这么冷静呢？

在京城，我和石钟山原来住的不算太远，我在东四环，他在靠近东四环的北四环住。后来他搬到四环西北方向远大路去住，见一次面得一二个钟头的路程。有时忙碌了一天，晚上和朋友或爱人闲聊身边的朋友，从来没给自己增添过烦恼的友人当中石钟山是一个。

听同事老臣讲：一个作家曾这样形 容君子和小人，他说所谓小人总是给你增添烦恼，这个人又总是在找你帮忙时说一些让你感动的话，而他有任何好事的时候都想不到你。一个君子恰恰相反，石钟山有好事的时候总是想着朋友，在我的朋友圈子里石钟山是特别能善待朋友的人。从刻苛的角度都很难找到他的不足。

每当我想到他时就觉得幸福。

不像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其实石钟山和他的妻子让人接触之后都觉得舒服，包括他们的名字：石钟山——祁周虹，越琢磨越应该是一家人。石钟山果敢、坚毅，性情爽朗，有男人的大气度。祁周虹优雅、高贵，有大家闺秀之风。

钟山小我一岁，属龙，平常得一塌糊涂，我没见过他穿西服扎领带的形象，如果不是有作品附加在他身上，你干脆看不出来他是干什么的。说他不摆名作家的架子不准确，因为名（大）作家是不需要像某些职业那样靠摆架子来让人引起重视的。

1995年深秋，我突然就认识了石钟山。当时我俩都到了一个刚成立的报社，还分别作了各个部门的负责人。

在认识他之前我读过他一些东西，不过印象不深，那时他的名气在文学圈里已是不小了。在一个单位有时我把他叫到我办公室闲聊几句，偶尔也说几句文学的话。从当时的谈话中，看不出他将来会火到什么程度，但我内心很敬重他，因为他此前已在全国各重要文学期刊都发表过作品。时间不长他离开了报社，之后有很长时间没见面，联系也少。到了20世纪末，我们又加紧了联系。这不仅是因为他《光荣街10号》《激情燃烧的岁月》《军歌嘹亮》《母亲》《幸福像花儿一样》《遍地英雄》等电视剧在国内热播的原因，更有一批批喜欢他作品的人相约，我自然有点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感觉。在一些朋友中互相介绍，其间钟山也给我介绍过几个朋友，他们都能喝酒。也许就我酒量小的原因（足额一两酒），我看谁都有酒量。

石钟山的写作能力十分惊人，他不但不怕环境干扰，平时还把洗衣做饭当乐趣，就连他的小女儿闹他，也不能影响他的写作思路，足见他用在构思上的精力有多么完整。高产的石钟山用在写作上的时间不足三分之一，他不娇气，没有任何成名作家的怪癖。

我猜想钟山的修炼，尽管修炼这个词在表面上很难与他相提并论，但他势必拿文字鼎礼膜拜。按道家说法，人无论干什么都是修炼的过程，不一定非指出家当和尚。比如李白写诗是修炼，怀素狂奔书法是修炼，邓肯的舞蹈是修炼，甚至企业家作好企业也是一种修炼。当年石钟山把他的阳台改成写字间更是一种修炼。

说到他那时的写字间，我既同情他又笑话他，他把两个好房间留给了妻子和女儿；而我把家里最好的房间作了书房。我老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看看钟山多知道疼人。是呀！我和钟山前后搬进新居，他的写作间不如从前的大，又临窗又有噪音，但作品越来越多。而我自从搬进新居换了大的写作间，加一起没写多少诗。

钟山从前出过长篇小说集有《白雪家园》、《飞越盲区》、《男人没有故乡》、《飞向天球》、《向北，向北》、《快枪手》、《影视场》等八九部，后来又出过《幸福有多远》《玫瑰绽放的年代》《大院子女》《天下兄弟》《特务007》等等。作品多次获重要奖项，有的作品被译成多种外文，差不多一和他见面就有一部书问世。

记得我第一次读他写父亲为主题的小说时就感动得爱不释手。因为除了他特有的语言叙述方式外，还真实地反映了父亲心灵的一种真实。父亲的真实你可以讪笑、你可以批评得体无完肤，但父亲的情感思想清澈得无任何污染。父亲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不宜用认识论和本体论，他可以和我们的任何思维去碰撞，结局是你要相信他的形象不带一丝伪善。

“在现代的苍穹下进行的行星，常常以特殊的造型反映在个人的灵魂中，正是通过这种造型，人物的境遇和他存在的感觉得到定义”（昆德拉《小说的智慧》）。

作为那些没见过石钟山的人不知是先有主人公的形象，还是先有作者的形象，反正这些都不重要。作品阅读的轻松就像读李白的诗句，当然我们不否认《尤里西斯》、《追忆似水年华》，尤其是博尔赫斯、卡尔维诺等人。但是阅读这些大家的作品你不能有任何烦躁，它必须通过放下眼前的一切事物静心去读。然而在信息时代，能够如此静下心阅读的人可谓少而又少。

很多好作品皆介乎了雅俗共赏的特点。优秀的作品不仅在于作家的构思，比如纳博科夫《黑暗中的笑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生命之轻》《生活在别外》、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托翁的《复活》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等，还在于他们叙述水平有多高超。

钟山可能没有设立过平庸的偶像，更没有假想敌，他摆兵布阵的架式让人看不到摆兵布阵。读他的小说不知不觉就进去了，他不用玄妙的架构，在他的字里行间有着肱股相连的东西让你一蹴而就。这是不是“善行者无彻迹，善言者无瑕谪”（老子《道德经》）。

细想起来我和钟山从来没正经谈过工作，从前几次见面就知道他在机关里，现在又回到跟部队有关的单位创作室。其实他有没有工作都无所谓，我猜想他根本不可能坐在办公室里按图索冀地做什么，也许能做得很好。对于作家和诗人最好别问他的职业，“问他的职业就像问太阳和月亮的职业一样，那是对他们的侮辱”。石钟山不演义他的人生，但他演义作品的功夫实在让人过目不忘。

谈起话来很认真的石钟山，在温和的笑谈中有着东北男人的刚毅。年轻时在赤峰、公主岭等地当过兵，那一段时光虽然短暂，好在我有在东北生活的经历，虽然已成往事，但毕竟乡音不改鬓快衰呵。

如果按经历算，我和钟山大相径庭。他出生于军人家庭，我只能算书香门弟的后裔，但是人生苟同的地方很多。我想除了彼此尊敬外，并未见趋从。“忠信笃敬乃做人之根本”，但愿钟山未来的修炼能给我们更多的精神食粮。在他修炼的语言通道里我能像老鼠爱大米一样爱他的小说情结，让父亲的真实触摸到我们的另一生存空间里面的真实。

认识钟山让我幸福，这与他经常买单喝酒无关，虽然近来经常有老友约我们在一起畅谈饮酒，尤其架不住陈琛总怂恿我向他俩学习酒量，实质上我喝酒没啥进步。

我早年有一首诗，其中写道：“有时，我们认真地拍摄了每一张面孔，往往洗不出一张真实的底片。”石钟山的底片却惊人的清晰，我和好友会精心地保留这张底片的。

2003年9月28日

（此文曾发表在《红豆》《作家通讯》上，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