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评点《兰亭集序》

    （录自《才子必读古文》见于今人张国光先生点校《金圣叹批才子古文》，湖北人民出版社1986年8月第一版）

   【此文，一意反复生死之事甚疾。现前好景可念，更不许顺口说有妙理、妙语，真古今第一情种也。】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叙事。】修稧事也【自注。】。群贤毕至，少长咸集。【通篇眼光，在此八字。】此地有崇山峻领，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暎带左右。【写妙地。】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承妙地写乐。】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写妙天。】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承妙天写乐。  〇 写妙地，以“此地”二字领；写妙天，以“是日”二字领，最明整。】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始发胸前之感。】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一种人。】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一种人。】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不必分别。】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贤愚小大，一样得意。】及其所之既惓，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至此又一样兴尽。只就一时一事论。】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再牒（叠）上，方转下。】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此所谓胸前之感，方是一篇正文也。】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古人亦只畏生死。】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无数古人，若合一契；吾独何人，又能超然？】固知“一死生”【佛说也。】为虚诞，“齐彭殇”【道说也。】为妄作。【妙。撤去二种闲话。】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悲夫！【言瞥眼吾已杳无踪影，犹如今日之古人杳无踪影也。此只将今日古人身后，譬即日吾身后，非言后人视我也。】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此是通篇眼光，与前八字正应。】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揽者，亦将有感于斯文。【“览”即前“每览”之“览”字。“文”即前“临文”之“临”字。言后人独不畏生死哉！然则览我斯文，亦当同我斯感。因此一结，遂令直至今日，我亦欲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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