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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之三将离:色空之花（摄影）

一禾

    芍药怒放时，花型硕大，花瓣舒展，色彩娇艳，芬芳满园。那些花儿开到兴致高涨，情浓忘我的时候，也最脆弱，最易摧折，一夜风，一夕雨，便会将满园芳菲衣衫褴褛，香销骨瘦。

    今年春寒，花期本来比往年晚了半月，而正在花开得恣意忘情时，却又遭遇一夜寒雨，直打得满园芍药东倒西歪，有的甚至匍匐在地，花瓣零落，狼狈不堪。只见地面花瓣成涌，堆积成一座座花冢，光鲜中似乎还涌动着层层幽香；有的虽然还倔强的挺立着，但花色黯然，满脸泪痕，看在眼中，如滴滴夜雨敲在心头，凉透心魂。

    那些雨中垂萎的芍药，让人想起李清照的《如梦令——咏海棠》：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岂止绿肥红瘦，堪比形销骨立，魂飞神散，仿佛玉面娇容，转瞬间飞蓬鹤首，雕颜枯槁。唐元稹诗曰：“去时芍药才堪赠，看却残花已度春。只为情深偏怆别，等闲相见莫相亲。”正在千娇百媚中，骤然萎落，情意缱倦里，溘然化去，个中苍凉，非亲临心验，谁能与知。

    而一嶙嶙、一丛丛的萎地落花，更让人触目惊心，怎奈一个伤字了得。昔日黛玉葬花时，只为那些花瓣不为人糟蹋，便扫了，装在绢袋里，拿土埋上，做一个花冢，让她们日久随土化了，图个干净。局外人也许知道黛玉惜花恋花，却不知她在睹物思人，悲叹自己命比纸薄的飘零身世。《红楼梦》第二十七回，写到宝玉葬花时，黛玉哭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雨后之晨，丽日如洗，又去际会那些芍药。夜来的潮气在花瓣上凝结了一层细碎的露珠，用心调整镜头，力图表现那般晶莹剔透的美，一柱暖阳穿过花丛照射在花瓣上，硕大的芍药，即刻明亮起来，温暖起来。设置好参数，随即拍下那可遇不可求的美，而快门声尚未落定，眼睛尚来不及离开取景框，那朵硕大的芍药，便“刷啦”一声，大半个萎顿下来，似乎一阵邪气，将一位姑娘亮泽的青丝剃净半头，立刻面目全非。目睹那朵芍药顷刻萎地的一瞬，顿然不知所措，那种空茫茫寂静的感觉，仿佛一个鲜活的生命颓然倒毙，青天白日突然暗寂，斑斓的世界旋即荒芜。那种景象，对心灵的震撼，绝非语言所可绘状。

    白居易感叹说：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空门此去几多地？欲把残花问上人。不承想，喧哗之后遂成空，拍芍药拍到最后，竟弄了满心伤悲。古人将芍药称作将离花，不知道是春之将离，还是芍药花瓣将离开鲜艳娇媚的生命，进入另一个空相循回的世界。此中深意，不究也罢，罢罢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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