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精神

一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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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芍药、月季无论如何绚烂妩媚，都没有身处野花的海洋中那么欣喜、恬淡和幸福。草原上辽阔的野花，一直从脚下铺陈到天边，让人蓬勃，让人心醉。

    那些野花带着千万年旷野的气息绽然开放，如远古幽梦，把人带入童话世界。严寒酷暑，干旱贫瘠，千万年中，它们心随造化默默生长，营造着自己的精神世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每一朵都是一则神话，每一朵传奇都足以震惊我们的灵魂。是冷漠和狭隘，让我们忽略了本来应该与之共同成长的许多东西。我的住宅区，十年前是一片荒泽草地，草长萤飞，秋虫唧唧，昂扬着生机。如今被水泥严密覆盖了，仅剩下零星小地，也种了草和树，到处千篇一律，到处寡淡无味。楼下，一丛黄花摇曳而生，数十朵小花在温润的晨光里星星闪闪。每天，我都会停下疾匆的脚步，看它们朝开夕合，一茬接着一茬，花开不断。那是一篷苦菜花，在狭小的空间，在水泥路和墙角的缝隙中，恬淡自足，悠然生长。

    本来人人能够分享野花拥有的幸福，让心变得悲悯、柔软、绵长。人类的贪婪和自以为是扼杀了这种可能，让广阔的的平原变得像城池一样单调、呆板、坚硬，把自己陷于干涸、孤独和乏味中。辽阔的田畴和河泽湖畔，当初到处长满野花，如今，它们却被挤到了田头地角，路边沟畔，甚至被围困在重重水泥中。它们默默无闻地追随自己的节侯，习惯了被漠视、被践踏，甚至城中以花草为业的园丁们，精心培育那些浓妆艳抹的花惶惑人的眼目，却瞧不上零星的野花，反复锄刈灭杀，以斩草除根而后快。

    而那是怎样的一些花草呢？

    在我的大河，城中那片仅存的野生地，开着一些美丽的野花。一小片连着一小片，或者零零星星分布于野草之中，它们大多矮小瘦弱，大不如榆钱，小不及米黍，色彩沉静淡然，神色幽深玄秘，仿佛惶惑间就会逍遁得无影无踪。最大的是酒耳朵，月白、土黄或浅红花边，花心紫红，浑身长满绒毛，如土地一般质朴无华。此花多根生，往往一群花就是一个家族，根茎在地下血脉相连。那些根茎肥大，嫩黄多汁，小时候作画画的染料，中药称之为地黄，富营养，可滋补。最小的是那些星星草，花梗碧绿坚挺，花如黍粒，黄白相间，星星点点闪烁于草丛中，可装饰素雅人家的房间，花干而不萎，梗绿而不退，却愈加超凡脱俗。而幽灵般开花的是那些拉拉秧，蔓细小而委婉，花大如豆，颜色深紫，花脉清晰可现，一脸幽幽的浅笑，似娇小可爱的小儿女。最让人惊颤的是马兰，身高不足半尺，叶色墨绿，花色紫蓝，一株两株散落在野草中，全没有本然应有的成捆成簇、花开如火如荼的健茂，就那么一两朵小花，惨淡的笑靥，能让人心碎。色彩最丰富、长势最健旺的是野菊花，月白、浅灰、淡紫、轻蓝，挤成一团一簇，一起咧开小嘴，纯净如前世遗留的梦，让人不敢惊扰。

    今年春寒，小花们在河边树林里耐心地等待，恬淡素净，不急不怨，比往年晚开了近一个月；因为土地多减，春旱少雨，它们个个水色干涸，娇弱无力，却毫不推诿，依然适时而开。许多人从大河走过，赶着去钓鱼，急匆匆去约会，或者拥着情人一屁股把野花们坐在身下，而从不在乎它们的存在。不为时悲，不为己伤，它们日烈时委顿，雨润而蓬勃，超然物外、淡定自若的沉静与坚韧，仿佛得天地之大精神、大智慧，让我肃然起敬，不敢有丝毫轻贱和怠慢。

    在这个迟来的春天，不可救药的发生了野花情结，对它们朝夕牵挂。一次次踏着晨露，迎着夕阳，淋着细雨去探望它们。满树林疯跑，寻找最美的线条；弯下腰，用心聆听它们和春风细语；累了就在它们身边坐半天，慢览光阴从这朵花移到另一朵花，或者放下冷漠和傲慢，趴在地面，以比它们更低的姿态饱览其葳蕤的快乐。这是一种无比奇妙的经历，对着一丛野花呆上两个小时，从各个角度欣赏它们的光与影、形与色，在平凡中发现超俗的美，于柔弱中领悟顽强的生命力。那一群野菊花，在清晨温润的湿气中，头顶细碎的露珠，沐浴着鲜嫩的阳光熠熠生辉，浅浅的瓦蓝色，透着安宁、幽谧和喜悦。那种细小而不屈的生命力量，让人宁心静气，心生敬慕。而对那些貌不惊人的酒耳朵，真正领悟了其生命的丰富和甘美，又怎能不为曾经的淡漠和无知而心生愧疚呢。

    和牡丹、芍药、月季的形色比，它们细小平淡，足可让人忽视；和牡丹、芍药、月季的张扬、热烈和直白比，小花们深沉蕴藉、淡然辽远、坚韧顽强，足可让牡丹们黯然失色。

    小时候，就认识了这些野花。孩童懵懂无知，高兴了随意采撷而已。现今，我不敢惊扰它们丝毫，即使为了摄影的需要，也只轻轻拣去花丛中的枯枝和杂草，而不忍心拨弄它们，使之屈从我的喜好。它们的美是无形无状、天然而自由的，只要耐心总能等来动人心弦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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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耳朵（地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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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拉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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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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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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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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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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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拉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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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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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拉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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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星草http://s4/middle/4a638ea2t87f2bf1a7113&6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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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草（罗布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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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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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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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