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两棵树(散文)
(2009-03-09 21:2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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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文化 |
分类: 情思如风 |
傍晚的两棵树
一禾
两棵树,矗立在北厂废墟的荒岗上。它们有一大把年纪了,皮色黢黑,根脉裸露,枯瘦了枝干,秃损了树冠,在傍晚的血色残阳中,依然苍劲坚挺。在我的心中,那不仅仅是两棵树,运河边的村墟和远去的帆影告诉我,那是运河遗落的梦。
北厂是因运河而繁华过的村庄。想当年,北上朝觐的外国使节和南下巡游的皇家船队停靠在这里,漕运的粮船日夜逶迤,水中千帆竟过,岸上旌旗如云,宾客穿梭,商贾云集,曾经演绎过多少浪漫和忧伤的故事。那时候,这两棵树还长在院落里,春来槐花飘香,秋时红枣累枝,树下香茗沁芳,筝歌袅袅。皓月当空时,多少背井离乡的人,鼓满了风帆追寻这里的家。两棵树繁茂在自家院落里,是安顿和停歇,是依恋和温暖。
如今,那段温暖的日子淹没在萋萋荒草中。运河流断,行船沉陆,烟火散尽,人去屋空,只留下这些残垣断壁和寂寥的老树,东院两株枣,西院两棵槐,北院两棵榆。街道和小巷的厚土,被身边的城市掘走了,只把树遗弃在高耸的土崖上,坚守荒冷和野风中的故土。它们裸露的根抱紧残留的黄土,夏日的骄阳,灼烤它的根脉,冬日的老寒风,冻僵了它的血液,即使再也抽不出健旺的枝条,也依然年年春华秋实。失去了往日英姿勃发的岁月,它们把自己抽象成一个枯瘦的感叹号,一个紧锁眉头的问号,眺望远方,相互慰籍在暮野的风中。
北厂,是我的梦,也是它们的梦。不知道为什么,在狂风怒号的夜晚,在阴霾满天的暮冬,常牵挂那些残墙和几株枯树。两株枣树、老槐、老榆树,依偎在一起,那样的孤单和忧伤,鸟儿却不嫌它们伤枝残丫,依然前来筑巢,一任风狂雨骤。在寂静的黄昏或晨晖中,它们格外寂寥而深邃,当一轮残月和几颗星辰,闪烁在头顶,它们便愈加凝重,怔定的张望着,似乎在想遥远的心事。我喜欢在黄昏或者黎明时分,来看望它们,当满天的云燃烧成一片酡红,它们倔强的轮廓,伸展在激情洋溢的天幕下,默默无语;或者蓝天澄澈,白云飘逸,这时候,我喜欢把天想象成无际的大海,云作风帆,月亮就是一只船了,从今生到前世,从此岸到彼岸,穿越时空,往来无碍。也许,它们本来就不是两棵树,人去屋空后,过去的记忆长成了树,在坚守的这垛残壁下,继续延续它们的温情,温馨过去的情怀。也许其中的一棵树,就是我吧,一个容易伤怀的人,托魂于树,日夜站在运河岸边,惆怅无限往事。
当我如此缅想的时候,北厂的苍凉就发出些历史的回响,因历史变迁而荒废的村落,有了厚重的分量。坐在电脑前,整理这些思绪的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对北厂情有独钟,为什么挂念那里的一草一木,把那些残墙拍的那么凄艳,把那两棵树置于有云天空下,期待着飞鸟满天。我知道,在某个凄风苦雨的夜晚,那两棵树会轰然倒塌于土崖下。我不期望它们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趁着它们还在,借之缅怀运河,回归古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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