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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仨闺女,最焕发光彩、最特立独行的,往往是老三儿。
或者,最拧巴,最不靠谱儿的,也是老三儿。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一点。
从来没有人称二姑娘“老二”,而“三儿”却仿佛约定俗成。
许是上一辈寄望着该是个男孩儿了,偏偏还是丫头片子,而这个三儿,仿佛就要正名,靠,女的怎么啦,女的也有牛逼的时候!
三儿就是一枚炸弹,方向设定好了,烟花灿烂;程序设计错了,会让周围所有的人不得安宁。
最可怕的是,三儿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宿命地知道,自己就是一枚炸弹,不管用什么方式扔出去,谁也别拦着我!
今天,我只说一个三儿的故事。
她的出生,对整个家族不啻是一个悲剧。她的祖父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最后不得已收养了一个男孩,男孩承载着家族的使命长大成家,终还是逃不脱宿命的魔咒。
三儿一出生,面对的就是眼前一张张冰冷而绝望地面孔,三儿倔强地保持沉默,她的沉默让所有人手足无措。
三儿的大姐是塌鼻子,满月脸,一脸雀斑。二姐倒是瘦,却像一只沉默的竹竿戳在那儿。三儿不可思议地剥夺了父母所有长相的优点并超水平发挥,她是如此光芒四射,越发映衬出两个姐姐的黯淡无光。
小时候,我们住在一个大院儿里。姐姐从小就是祥林嫂,永远喋喋不休地对父母对邻居对朋友对所有人抱怨着三儿的种种劣迹;二姐只有在三儿跌倒受伤,被别人欺负了,发出淡淡地冷笑时,才会意识到空气中还有她的存在。
三儿就这样长大着。三岁多,她拿铲子将一个男孩拍得满脸是血;五岁多,她已有女王的气质,颐指气使地让几个男孩围着她转;上学后,她已进化成双面娇娃,一方面是文艺尖子,一方面却事迹不断,最要命的是,三儿学习成绩还很拿得出手,老师们无奈地摇着头:三儿啊,叫我们拿你怎么办。
那时候最光荣的是入队,而且要第一批,并且居然采取的是全班表决。到了三儿的时候,所有的男孩儿都高高举起了手,所有的女孩都神秘地微笑着将手放在课桌下。然而她们高兴得太早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鲜艳的红领巾,还是灼灼地飘扬在了三儿的胸前。
后来搬家,也不在一个学校了。三儿成了传说中的人物,种种辉煌故事,总能拐弯抹角传到我这儿,偶然见面,她活泼地笑着,与那些传说如此不同。
高三那年,三儿真的坠入情网了,她如飞蛾扑火,那个男孩被这些光芒灼伤了,选择退出。三儿决然地认为一个酒窝女孩没起好作用。一个寒冷的冬夜,传来洒窝骇人听闻的哭声,她居然被人用冷水浇成冰棍!三儿飘到酒窝面前,淡淡地说,对不起,但此事与我无关。
没有人相信。
不出所料,大学,落榜了。
三儿和两个姐姐一样,进了父母工作的大工厂。一次偶然见面,三儿自嘲地举着手指让我看:看看,被机器把指甲给劈了,哈哈哈哈!
所有的指甲都染着淡淡的粉色,只有那一只,对比之下,如此丑陋不堪。
三儿象一枚饱满多汁的水果,恣意着最眩目的光华,只是眉宇间,淡淡的忧伤和惆怅,让人痛恨岁月的无情。
时间不长,工厂效益不好,人人岌岌可危。三儿的大姐刚生了孩子,二姐离群索居,三儿的父母整日愁眉不展。没过多久,就听说三儿和厂领导的公子恋爱了,再碰见三儿,她平静地笑着,不就这么回事儿吗!
那表情分明在说:我不亮剑,谁亮剑?!
后来,三儿未婚先孕,公子哥抛下她去广州了。
再后来,碰到三儿的大姐,她生子复出,还从车间去了人人羡慕的办公室上班,她撅着嘴,仿佛一脸的斑都要飞起来:俺家三儿就笨,看看,让人家耍了吧!
再后来,三儿嫁给一个离过婚的人,据说那人脾气非常暴躁。
再后来,在一个商场偶然碰到三儿,她领着一个冰雪机灵的小女孩,三儿对我平静地笑着,快,叫叔叔。女孩瞪着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我。三儿不听任何人的劝阻,让这个精灵来到了人世,小女孩突地嫣然一笑,我竟有一丝酸楚涌上心头。
再再后来,再也没见过三儿,也没听人提起过她。
仿佛一朵烟花,虽然光彩夺目,却终归只是短短的一瞬!
[补充一点]:她们姐妹三个,最后生的,都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