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意 朦 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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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在寂静的清夜泡杯茶，掀亮台灯静静的读几页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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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读着读着，不经意就将自己置身于朦胧的美意当中。我的心灵渐渐被文字背后透析出来的美包围了，融化了。我由此感到了生命的喜悦，感到了作为人的些许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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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影子加点盐­

­腌起来­

­风干­

­老的时候­

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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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是台湾诗人夏宇的《甜蜜的复仇》。我对现代诗向来不敏感，但当我读到它的时候，感觉到一下子就领会了诗人的意思。这首诗背后大约有一个单相思的故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一个害单相思的青年不敢向他的理想恋人表白，多少次偷看她的背影，多少次欲言又止，最后只好把她的倩影深深印在心底，预备老的时候再来回味，这种回味就仿佛甜蜜的复仇。多柔美的人性啊。这比之于“老子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的粗鲁、蛮横，我更愿意人间多几个面对美好时心怀“得不到，祝福她”的人。这样的人越多，这个世界就越加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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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读到金圣叹临刑前嘱咐一双儿女那句话时，我切身的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崇高和人性的高贵。“我儿，牢牢记着，豆豉干与花生米同嚼，大有火腿的滋味，不要叫刽子手得知了，拿去发财……”金圣叹这位明末清初的书评家、思想者面对即将失去生命的灾难，没有常人的呼天抢地和痛哭流涕，而是嬉笑怒骂，对满清当局野蛮的屠杀大加鄙视，显示出一种舍生取义的雍容大度，令我数百年后读来不禁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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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贾平凹的散文，发现他有一个绝佳的比喻：“夫妇好比衣裳的两片襟，孩子是衣襟上的纽扣。”此一语道破了家庭、夫妻、父母和孩子之间的许多微妙而美好的关系，令人感到美意无边，心驰之，神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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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唐诗，读到崔颢的一首《长干曲》这样说：­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

­           停舟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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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罢此诗，一个矜持而又富有热忱的青年女子立即跃然纸上，款款向我走来，我分明感受到了她眼里暗含的万般柔情。女性往往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变得可爱，恰恰相反，她是因为可爱而收获了一份独特的美丽。前人曾讲：“当一个忧郁的女子说出一句极度开心的话或者一个明媚的女子说了一句感伤透顶的话时，我会觉得这个女子百般的值得爱了，我同时记住了话和女人。”此语与我眼下心境庶几乎近之。人与人之间，当你不是怀揣“某某对我有用”的心理去结识别人的时候，才是灵魂最干净的时候，人性之花常常会在这种时候恣意绽放，人性的优点由此可见一斑。浩浩江水，漫漫旅程，一位仪态万千、从容不迫的女孩子停舟向你行礼问好，那份真诚，谁能拒绝？谁能漠然置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江州司马与琵琶女相遇相知的故事，聪明的读者大可凭自己的阅历和喜好设计出各种精彩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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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和妻一起做饭，无意间妻问我“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句诗怎么解，我一下子怔住了。妻是一个“很家庭”的人，对舞文弄墨之类的事全然没有兴趣，不意竟说了一句很诗意的话，令我大为震动，不禁也像前文那位仁兄所说，我在瞬间只觉得我的妻也是百般的值得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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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美好的东西需要含蓄，骂人的话同样需要巧说。不动声色骂了人又让你想想才觉得好笑、解恨的骂法，不啻是最艺术的批评。我从这样的批评中同样感受到了善意的美。试看如下一句：“1644年6月6日，满族人攻入北京，为中国以后的电视剧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一段时间打开电视，你会发现70%以上的频道都在播放清宫剧，让人大倒胃口。清朝不是中国历史上值得大书特殊的朝代，可恨不少导演和制片人满脑子的清官情结和帝王情结挥之不去，难怪反对之声如此尖刻和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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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有网友批评某些城里人的荒唐行径时说“有些人连自己的邻居都不认识，却对到底有没有外星人关心得要命。”真是一刀见血，入木三分，读罢叫人拍案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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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书没有什么定准，有什么什么读什么，随性随情。但每次都能发现书中朦胧的美意。读，无疑是一种幸福。­

美 意 朦 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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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一个人在雾中散步。为此，过去的许多好时光在浏览唐诗中流去了。因为唐诗很美，而且美意朦胧，就像久久笼罩在朦胧中的一抹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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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的朦胧美，先是朦胧在它的形式美。唐代的律诗、绝句，每句字数相等，且求对仗、平仄音律，讲究字面的整齐性和音调的明亮感。唐代英才辈出的诗人们，几乎每一个都能在清纯的诗情和几近桎梏的格律的碰撞中，吟成几首流传后世的好诗。然而，既然格律已近乎桎梏，纵是最伟大的天才，也无法把所有的诗篇都写得那么完美。杜甫是使唐诗的形式美最终迷离在层峦叠嶂中的最伟大的诗人。杜甫让世间如梦如幻地领略到唐诗的形式无与伦比的朦胧美感。杜甫写“绝”了唐诗，也写“完”了唐诗。他是非凡的。他之后的诗韵格律，最终都以他的诗篇为金科玉律。然而，历史自有静观的明眸。杜甫赖以名垂千古的最终是他的新乐府“三吏”、“三别”，他的《兵车行》、《丽人行》、《北征》。他的律诗千秋无匹。然而，带着镣铐，怎么能跳好所有的舞蹈？一首被誉为“千古七律压轴之作”的《登高》，终因他追求四联对仗而不免“气竭意尽”。这是唐诗失之于完美的悲哀，但这并非是伟大诗人的悲哀。晚年入蜀后的杜甫写出的打破了韵律的如《春水生》、《江畔独步寻花》那些诗篇，至少与他许多真气弥漫的杰出律诗相映成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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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精美的唐诗，迷失在朦胧中。数以万计的唐人诗篇，真正流传于口碑的，不过三百。后世家喻户晓的，更多的是唐人瑰丽多姿的零落诗句。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因为谋篇之难能，往往是先成句，尔后凑合成篇，也因此唐诗佳句多于佳篇。一如雾中之星光，朦胧间，只见斑斑点点，隐隐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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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的形式美在朦胧中迷失，而唐诗秀色可餐、光可鉴人的字面美，则在朦胧中生成。中国传统文化最神秘的源头，恐怕是它独特的汉字。独特的汉字天生是灵犀一点，只可意会。由它直接产生的举世无双的书法艺术，真可说是上溯远古，下接千载。以至当代抽象为其精灵的现代艺术，似乎也是滥觞于它，而似乎最美的书法艺术又多是书录唐诗的作品。这不难让人想到，汉字甚至不须阅读，便有一种让人在视觉上获得愉悦的字面美。汉字经过富有灵性的选择、组合，能让人望而生情，可歌可泣。而唐诗的字面美，达到的是几乎空前绝后、出神入化的境界。“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信手拈来这两首唐诗，不须细读，不求甚解，单从字面所洋溢出来的朦胧美感，便是千盅酒，万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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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无涯，万象朦胧，蒙蒙迷雾中偶现得一线天光，自然更见娇妍。而娇妍无比的唐诗，至今低回不去的正是红尘的朦胧美意。它是青青竹林间的一个浣纱女，它是胡天飞雪中的两行马蹄痕，它是碧水中嫣然而出的一支芙蓉，它是月夜里凄然而泊的一叶独舟。万里悲秋，百年多病，是为咏史。半壁日出，千里江陵，是为纪游。而尤为管领千秋的，是唐诗中参尽的人间真禅。三春晖，明月光，白发悲，斑马鸣，生死、离合、荣辱、悲欢、凄美之至，伤感之至，潇洒之至，淋漓之至。道千秋人之未道，歌千秋人之未歌。这一娇妍的的天光，让红尘更见其朦胧，至美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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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一个人在雾中散步，在流去的许多的时光里，我想我的肩头和心中，已沐浴过无尽娇妍的万斛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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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美意朦胧(二篇）_行文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