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在眼前(转)
(2010-01-07 23:5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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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花开在眼前(转)
我蹲在花的左面,花蹲在我的右面。
风不动,尘土不动,旗帜不动,炊烟不动,世界渺然无声。
我把粗重的呼吸匀细了,把粗糙的心灵清空了,把一切的一切都驱除了……这个时候,我是该来了。
在泥土之上,在亘古如斯的微风之中,宛如小家碧玉的你,用一块绿手帕裹在枝头,弯腰一笑,就是一首诗,一阙词,一支曲子,一座江山不爱的美人。
川端康成说:“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第一次看到这个句子,我被这个句子绊倒了,差一点掉下了眼泪。为一个懂得美,疼爱美,呵护美的男人,在那样的凌晨,那样的花,那样的夜色前。
花的开放,委实是一件大事,一件奇事,差不多是要震古烁今的。
从含苞欲放,到半梦半醒,到桃花依旧笑春风,一支,一朵,一枚,一片,一瞬间,就能点亮一个春天,濡染一个季节,笼络无数的骚人墨客,谋杀掉万千的胶卷和纸片。
花儿是审美的。
她们旁若无人地盛开在我的眼睛里,起起落落,如跳动的火焰。毫无理由地绽放,肆意的坦荡,肆意的美丽,肆意的招摇,风姿绰约,顾盼神飞,散发出草莓般妙龄十八的淡淡馨香。
太阳,在那一刻失去了温度。
而我,就这样,用纯净的眼光抚摸过,轻轻的,柔柔的,如溪流穿越,如微风经过,如琴弦和声,如落叶叹息。
春天,一下子就柔软了,似乎能够折叠起来,放到心里去。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那些花儿,引发了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喟叹和怜惜呢?
答案也许是花儿是有生命的。
我们这些俗人啊,难道我们眼前的只是花,不是一个灵魂的绽放,一段生命的舒展,一个梦想的活色生香?
花儿是美的,生命是可贵的,但一切美好的、可贵的东西,都是短暂的、易逝的,这就是悖论。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是李清照的娇嗔。“我的名字叫红”,“红”瘦了,就是“人”瘦了,伤了,老了,累了,倦了。
“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怜惜花,就是怜惜自己,怜惜一段水灵灵的曾经拥有又注定要失去的青葱岁月。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这是李煜的叹惋。春去也,落花飘零,繁华不再,锦衣不再,玉食不再,雕栏不再,玉砌不再,不变的是那惨淡的青山,永恒的夕阳。但国家不幸诗人幸,南唐的落花流水,对李煜个人而言,幸邪,不幸邪,谁又能说得清?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这是苏轼的调侃。一代诗豪,贬谪黄州,好友章质夫杨花词盛传一时,诗人依韵而和,并嘱“不以示人”。
何以不以示人?乃因诗歌“即物即人,两不能别”,以杨花之多,之弥漫,之杂乱,之纷扰,来写失意之眼泪,离别之伤感,可谓幽怨,可谓缠绵,难怪诗人不愿示人。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在这样的心境之下,林妹妹来了。“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两句诗几乎写尽天下女人的命运,花的陨落,就是“我”的死亡,“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于是,要挑干净的锦帕包起来,把它葬在泥土之中,质本洁来还洁去,不能让鲜花跟随流水,随波逐流。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花,像极了一面镜子,人在花的生命中照见了自己,所谓“花面交相映”。无论是美人迟暮,英雄白头,还是理想旁落,壮志难酬,抑或是生离死别,国恨家仇,都在刹那间找到了释放的由头。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春秋。花的凋谢,又有几种方式。
或落英缤纷,香消于风起雨后,在绝唱中演绎芳华,“心若在灿烂中死去,爱会在灰烬里重生”,化作春泥,暗香残留。
或固守枝头,永不坠落,“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这是对洁净生命的一种捍卫。如苍鹰,把自己葬在浩渺的长空。如胡杨,活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朽。
或从容告别,洒脱谢幕,“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其实,生命的状态,无所谓哪种最美、哪种最好,只要努力地开过,尽情地活过,肆意的舒展过,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也就够了。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生命的开开落落都是美的,花如人,人亦如花。生命的循回,得之自然,回归自然。如此而已。
生,要生得浪漫;走,亦走得洒脱。
花儿还是伦理的。
谁能知道一朵花和一个蜜蜂的所有真实呢?
人是宇宙之精华,万物之灵长。这种关于人的体认,张扬了人,也毁灭了人。当我们面对茫茫宇宙的时候,一片渺茫,一片黑暗,一片沼泽。这时候才是我们最无知,最惶恐的时候。
直到伟大的史怀哲,帮助我们确立了土地的伦理,是他,这个敏感的哲人,告诉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敬畏生命。
“我的周遭围绕着同样的生命意识,无论她在我面前表达自己还是保持沉默。如果我把一个昆虫从泥坑救出来,我的生命对另一个生命做出贡献,那么对立于生命自身的生命分隔现象就消失了。”
对于花,也是如此。因此,时常对一朵花微笑,是一种素养,也是生命的一种伦常。
“农民在牧场割草喂牛割下了一千棵花,这是必须的。可他在回家的路上,因为消遣而划掉路旁的一朵花朵,那就是对生命的犯下的罪行。”这是史怀哲对我们的告诫。
其实我们也有对花建立伦理的人。两千年前,中国出现了陶渊明。两百年前,美国才出现了梭罗。
陶渊明在南山,面对菊花,书写了一种兄弟般的情谊。陶渊明采摘菊花,也是在采摘自己的心情,酿造菊花酒,也是在酿造一种思想。在与花的一种天伦之乐中,难怪陶渊明发出了“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感叹。
1845年3月,梭罗向《小妇人》的作者阿尔柯特借了一柄斧头,孤身一人,跑进了无人居住的瓦尔登湖边的山林中,自己伐木,开垦土地,在瓦尔登湖畔建造了一个小木屋。他并在小木屋住了两年零两个月又两天的时间。
一切的花,一切的鸟,一切的昆虫和蝈蝈,都是梭罗的邻居,都是他生命的必须。梭罗要做一个实验。能不能简单地诗意地在世界上活下来?结果他发现:需要的东西很少很少,三美元就够了,就够你一辈子好好地生活了。
当然,那地方必须有一个湖,名字叫瓦尔登,能够给灵魂洗澡。还必须有很多的野花,照亮生命的清贫和简朴,就像月光,就像银河,闪耀在黑暗的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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