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中午，正准备睡个午觉，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赵小楼有点懊恼，对怀里的淑辉道:“不接，关机。”

　　

　　淑辉挣脱开来，拿过手机，递给赵小楼道:“接吧！这个时候，没事没非谁会打你电话？别误事了。”

　　

　　赵小楼起身，接过手机，心下坦荡，也不避妻。看看是个陌生的号码，遂按了免提键。

　　

　　手机的那端，立刻传来急促的求救声:“赵主任，救命！”

　　

　　赵小楼一屁股坐起来，盯着手机屏幕，认真问道:“你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那端道:“赵主任，我是刘全，您原来扶贫的浅坑村的，去过你家的刘全。事到如今，也没法瞒你了，我老婆冬月，跟着一个男的进了你们单位家属院，现在她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了。”

　　

　　赵小楼舒了口气道:“那又有什么？值得你喊救命，疫情防控，闲杂人等不让出入，你多在外面等会儿不就行了。”

　　

　　“不行啊！赵主任，求您快来救救我老婆吧！”刘全都快要哭出声了，不住求救道。

　　

　　淑辉坐在一旁，听得有些急了，埋怨道:“刘全，你是傻啊！有困难，找警察。你找你赵主任能顶什么用？如今扶贫都已经结束了。”

　　

　　刘全道:“赵主任，嫂子，事到如今，也真没法瞒你们了，我和我老婆冬月，不是揭不开锅了吗，寻思着弄俩钱花，别的本事也不会，就商量着耍个仙人跳，来到城里，她用微信摇好友，摇到愿意开房的男人，冬月就跟去了，进门只要一脱衣服，按动手机给个信号，不等做那事，我和我俩哥儿们就破门而入，抓个现行，男的一般都选择掏钱了事。不料今天，冬月跟进的是你们机关的家属院，门卫却不让我们进啊！可怜冬月，恐怕已经遭到祸害了。”

　　

　　听得赵小楼和淑辉一脸苦笑，相对无言，良久，淑辉母性顿发，推了赵小楼一把，急道:“你倒是赶快去啊！”

　　

　　赵小楼连忙披衣下床，疾步来在门卫处，见刘全和两个年轻壮汉正急得团团转，不及细话，便问大门保安道:“刚才谁带一位女子进咱家属院了？”

　　

　　那门岗客气道:“赵主任，已经有好几拨人进去了，怕你搞错，你还是看看监控吧！”

　　

　　赵小楼连忙招呼刘全，二人进得门卫室，打开监控录像，刘全聚精会神地看，突然指着监控里的两个人道：“就是这个人。”

　　

　　赵小楼遂定格了界面，但那眉宇间已拧出了一股绳，摇摇头对刘全道:“竟惹了一个花花太岁。”

　　

　　刘全闻言，就要跪地，赵小楼一把拦了，对刘全道:“不是我们单位职工，爸爸是从我们这儿退休的，就住了爸爸的房，老两口搬出去另住了。三十好几的人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倒腾个生意，维持着生计，竟还有钱做这事？”

　　

　　刘全就哀求道:“求求赵主任搭救。”

　　

　　赵小楼叹口气，一面拿出手机，想了想，才拨号。铃音响了好久，才通。赵小楼急不可耐地对着手机道:“张文龙，听哥一句话，不论你现在正在做什么事，赶快停下。”

　　

　　手机里，一个女子在呜呜咽咽地哭，赵小楼把手机递到刘全耳边。那刘全忽然醍醐灌顶一般，急切地对着手机哀求道:“哥儿们，求求你了，放过我老婆，她可是良家妇女，真不是做那事的，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手机一阵忙音，刘全捧头蹲地，呜咽道:“完了，失身了。”

　　

　　赵小楼一阵气恼，踹了刘全一脚，怒道:“你也算浅坑村里的头面人物，怎么会想起来做这种事？”

　　

　　刘全呜咽道:“赵主任您有所不知，这两年疫情，南方打工不成，老天又天天下雨，毁了庄稼，我两个孩子上学，母亲有病，这一家老小如不是揭不开锅，谁会铤而走险。您在浅坑村扶贫那阵儿，就有心向您申请个低保，但拉不下那张脸。我才是外光里不光，一家人不知道一家人的难处，我自作自受。”

　　

　　赵小楼闻说，气消了大半，对刘全道:“就今天这事，你要理智对待，想好了再做。”

　　

　　刘全捧着头，用力点了点。

　　

　　赵小楼又道:“事情既然到这儿，剩下的浑水你自己来趟，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离开刘全，回到家里，淑辉急忙问道:“是谁？救出来没有？”

　　

　　赵小楼摇摇头道:“落在了张文龙手上，还会有好？非被霸王硬上弓不可。”

　　

　　淑辉道：“那可怎么办？”

　　

　　赵小楼道：“都他娘的自作自受。”

　　

　　一面叹了口气，一面问淑辉道：“刘全在浅坑村也算个人物，平时穿着光鲜体面，却说疫情这两年他都快揭不开锅了，影响真的有那么大吗？”

　　

　　淑辉嗔道：“还忘不了你的浅坑村啊！”

　　

　　赵小楼道：“关键是村里比刘全家困难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知道情况咋样？”

　　

　　淑辉道:“你就是个操心命。”

　　

　　赵小楼无言，一阵沉思后，忽然问淑辉道:“你们农口管理的那个土地平整项目，目前进展到哪一步了？”

　　

　　淑辉道:“马上开始招标了，不过也是走个过场。”

　　

　　赵小楼道:“一个乡大约有多少的投入？”

　　

　　淑辉道:“有一千多万吧！”

　　

　　赵小楼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兴奋地对淑辉道:“就这么办！”

　　

　　淑辉道:“想起什么了？说出来听听嘛！”

　　

　　赵小楼掏出手机，匆忙地按着号码，一面对淑辉道:“回头告诉你。”一面对着手机问道:“刘全，你老婆出来没有？”

　　

　　刘全骂道:“成破烂了，被他娘的糟蹋了。”

　　

　　赵小楼想说“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转了话题，问刘全道:“你们浅坑村目前在家没出外打工的，能拿得动锄头铁锨的劳动力，你估计有多少？”

　　

　　刘全道:“那大约有二百多个吧！有什么事吗？赵主任？”

　　

　　赵小楼道:“你也别在城里生事了，听我的话，不要再想着讹人家几七几八的，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嘛，听我的话，现在就带着你老婆回家，明天我到浅坑村一趟，你和吴仁宝书记商量一下，把咱浅坑村的劳力们都召集到支部院里，咱们就在家门口，挣笔大钱。”

　　

　　挂了电话，匆匆对淑辉道:“我去找一下局长。”

　　

　　淑辉立马横在了门口，娇笑道:“有什么好主意，先给我汇报一下。”

　　

　　赵小楼躬身抱了妻子，吻了一下，转了个圈，放在地上，认真道:“我想领着村民，把你们土地平整的项目给接了，目前好多在南方打工的村民都回来了，挣不到钱，要出事的。”

　　

　　淑辉道:“那可是县政府发标的项目，你想接标？你领着一杆子杂牌军，你有资质吗？你凭什么中标？”

　　

　　赵小楼道:“事在人为，我这就去找局长，先要获得他的支持，然后去找县长，我就不信了，资本还敢不听政府的话？”

　　

　　淑辉道:“什么意思吗？”

　　

　　赵小楼不接话，笑道:“事成之后你再给我庆功。”

　　

　　局长办公室里，赵小楼眉飞色舞地在讲，局长眉头紧蹙，说完听完，局长道:“你这番忧国忧民的情怀我理解，可你说的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赵小楼道:“我来跟局长您汇报下思想，主要有两个想法，想获得您的支持。”

　　

　　局长道:“就凭你赵小楼刚才那番情怀，只要不违规，莫说两条，二十条我都答应，你讲。”

　　

　　赵小楼道:“第一，您把我介绍到县长跟前，我的主意，我来游说。其二扶贫结束以来，每天混在局里，也没多大正事做，您放我三个月假，这三个月，我泡在浅坑村里，带领村民挣个过年钱。也算干点实事。”

　　

　　局长果断道:“可以。”

　　

　　县长办公室里，孙县长把一杯水递到赵小楼面前，一面道:“其实你过来之前，你们马局长就把你的情况给我讲了，说整个扶贫期间，你表现很好，是个头脑灵活，经验丰富的好同志。”

　　

　　赵小楼谦虚一番，绕到正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孙县长沉思了片刻，不解道：“我问你一个问题，现在都已经是大型机械作业了，可为什么要放着这些既高效又安全的大型机械不用，偏要动员成百上千的农村劳动力，去到那田间地头，铁掀锄头，肩扛手抬，弄得像上世纪农业学大寨那会儿，男女老少齐上阵去搞农田水利建设呢？这不是生产力倒退吗？”

　　

　　赵小楼道：“县长，有个故事，不知您听说过没？”

　　

　　县长一怔，面带不悦，但仍是富有涵养地道：“说来听听。”

　　

　　赵小楼道：“范文正公治岳期间，一次朝廷下拨官银，让治理漕运，期间要用到一些石材，本来依靠当时的水运条件，把石材从产地运到工地，非常便利，但范文正公一概不用商家的船舶，却召集了当地无数的老百姓，十步一人，击鼓传花一样，硬是一块块把所有的石材都运到了工地。工程结束，当地无数百姓都领到了一笔丰厚的工钱，地方上一度安居乐业。”

　　

　　孙县长陷入沉思，良久，对赵小楼赞叹道：“这故事好，小楼是想让我做范仲淹啊！”

　　

　　赵小楼道：“招标的结果，无疑是几家大公司中标，它们并不缺钱，接了工程，无非是锦上添花，资本积累得再多一些，可成千上万的农村返乡劳动力，整个冬闲季节，就只能干耗在家，坐吃山空，不利于社会稳定啊！”

　　

　　孙县长拍了下桌子，坚定道：“就依你的想法去做吧！你先在浅坑村搞起一个试点来，做得好时，回头我让全县去观摩学习。”

　　

　　农历十月的浅坑村田间，一派热火朝天景象，多年来被农人们搁置起来的各种农具都派上了用场，杈耙牛龙头齐上阵了。

　　

　　支书吴仁宝站在一个土丘上，挥手之间，一副指点山河的气势，一面对身边的赵小楼感叹道:“仿佛那大寨，又回来了！”一面又叮嘱刘全道：“你这个记工员可要细心点，把出工的人数记准了，下午放工，工钱立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