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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书有洁癖,市面上很多注释《老子》的书籍,翻开第一章,如果第一章是用这样的断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我便不会再接着看下去。
很多研究者读《老子》用这样的断句,“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意即“无”代表天地的开始,“有”代表万物的母体;也就是“无”与“有”分别造成天地与万物。
这种断句的始作俑者是王安石。
一句话告诉你王安石错在哪里
王安石把“无”与“有”当做专有名词。
但《老子》中,不能以“无”、“有”为专门术语,理由有二:
第一,“无”、“有”是相互对立的概念。
《老子》第二章说:“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老子》第十一章说:“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这两句都在说明二者是相互对立的。
既然相互对立,就不能相互承启。因此不能把“无”置于前,把“有”置于后,二者不可分割。
王安石是宋朝人。典籍注疏自汉代开始,中间经过魏晋玄学洗礼,到宋朝时又和道家部分糅合,难免说得很玄、很抽象。但是,在春秋战国时代或更早的人,都不曾这样断句。
读哲学的人很喜欢讲“无”和“有”,讲得玄之又玄,似乎别人听不懂,就成功了。我们并不能因为王安石注释的《老子》比较有哲学玄想的味道,就认为是值得参考。
第二,“无”和“有”指代“无形”与“有形”。
《老子》全文中,“无”、“有”先后承启的只有一句:“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第四十章)。
根据王弼的注解,这里的“有”、“无”是指“有形”、“无形”。天下万物生于有形,有形再生于无形;也可以解释为“有名”、“无名”,天下万物生于有名,有名再生于无名。
无形之物不是不存在,只是对人来说“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所以说它是无形而已。
如果按照王安石的版本,单谈“无”、“有”,“有生于无”的另一种说法就是“由无生有”,但“无”就是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生出“有”?如果赞成“无”能生“有”,反而使自己陷入困惑,“道”从“无”变“有”了,老子恐怕要掀棺材板了。
所以,王安石的版本很难自圆其说。
不论是王弼本还是帛书本,断句都是“无名”与“有名”,而不是王安石的“无”与“有”。
王弼版老子注: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帛书本老子注: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帛书甲本不避汉高祖刘邦名讳,完成应在刘邦建立汉朝之前。
何为“无名”与“有名”?
“无名”与“有名”是针对人的认识作用及过程而言。
“无名”即人的认识还没有运作,代表万物的起源,是思想无法企及的阶段;万物的起源是名称出现以前,因为一有名称就可以了解了。
“有名”代表万物的母体,有母必有子,“有名”,万物就出现了。“有名”代表有名称,于是就可以说这是山、这是河、这是天、这是地。
有母必有子,思想由此领悟万物如何配合名称一一呈现。
举个简单的例子,小时候读书,一定要靠老师先说名称,才能界定对象。比如小朋友去动物园,看到一只很奇怪的动物,等到老师说那是老虎,才知道长这个样子的动物就叫老虎。“老虎”这个名称就跟着实际的“东西”一起出现,此谓“有名,万物之母”。
人的思想开始运作的时候,有名称出现,“东西”才能具体地出现,这就是“有名,万物之母”,这个描述对于认识事物是很有用的。
我们在依据最新出土的资料修订《老子》通行本的同时,还是要把焦点置于老子学说的阐释上。
在探讨老子学说时,会发现材料最多的是历代的注解与引申。从最早的庄子、韩非等人,经过河上公、王弼,甚至唐玄宗这位帝王,以及宋朝的王安石、苏辙、朱熹等人,无不发表心得,增益老学。
《老子》似乎是一面镜子,人们总能藉它照见自己的长相,而未必说得清楚它原来的用意是什么。
老子是道家的创始者,他所谓的“道”,是指“真实” ,更确切的是“究竟真实”,亦即要将人生依托在永恒不变的基础上,再由此观照人间,安排适当的言行方式。他在儒家之外,另外开辟了一条路,并且是更为宽广的路。奈何天下人却难以体认他的美意。
老子说: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第七十章) 我们不妨欣然接受此邀请与挑战,一起认真研读《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