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

 

树与树之间必有秘密交流

才可能长久相处。一根藤缠上

一棵树，也必有不可言说的默契

到最后，树死去，藤依然缠在树上

想用呼吸来唤醒它

树与树之间没有战争

哪怕是伤害，也充满爱

 

 

孤独的树

 

树是孤独的舞者

有时，它在寻找另一棵树

树不说话，但它会长出影子

它仰望星空，看到了

梦想的虚无。它把根

扎入泥土，影子也贴在

大地上。微风吹来

树影移动。夕阳

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长

影子里开出花，却闻不到花香

影子里的孤独在弥漫

——它喜欢这孤独

 

 

银匠

 

银饰挂在侗族小妹的身上

却不见银匠。银匠打好

最后一付银饰就走了

消失在不明的朝代。从此

你能看到银蝶起舞，白凤展翅

你能看到彩花颤动，吊铃摇曳

佩戴银饰的侗族小妹换了一个，又一个

就是见不到细心的银匠，见不到

他如银的白发，和盖世的绝技

 

侗族小妹不知道银饰的来历

和朝代的变迁。可她们的眸子里

分明有一个英俊的银匠……

 

一年的最后一天

 

写到一年的最后一天

等于写到了穷处：词已耗尽

河水就要断流，落日就要离去

绝望中又有一说：这是新的开始

多么不可思议！天下攘攘

各有各的说法，走到尽头的人

又打开另一扇门

 

 

一棵弯曲的树

 

好好一棵树，偏要弯下身子

给谁鞠躬。没有了坏脾气

见到谁都是极谦卑的样子

上山的人看到它，也给它鞠一躬

然后继续上山。树一旦弯曲

就没有直立起来的理由

 

 

那些新开的花，其实是旧时花

 

枯黄的事物，等春天的风唤醒

埋在地里的人已化为

泥土，草木替他们活着

 

我伤痕累累，爱着

我的疼痛和带给我疼痛的人

灵魂卷曲成一条条藤蔓

从天空垂落下来

被它缠住的树在爱中窒息

树是幸福的

世间孤独的月亮让我爱上孤独

月亮是天空的伤口

也是黑夜的伤口

这残缺之美让我彻夜难眠

 

风在吹，草木醒来，蝴蝶

停在草尖，跟灵魂对话

花朵是春天的新娘刚刚死过一次

那些新开的花，其实是旧时花

它们最懂我的伤悲

和我一样难逃凋谢的命运

 

 

辞岁记

 

立冬、大寒，说明一年将尽

母亲说，吃饺子是辞岁应有仪式

今天是小年，过几天就是除夕夜

辞旧迎新，更要有所表示

昨日观天象，一切都在有序变化

一朵云散了，又飘来一朵

一阵风追逐另一阵风

一片叶替换另一片叶

这一切似乎在说出：辞别与不舍

辞岁竟是件令人纠结的事

我在想：如何用旧瓶装新酒

可昨天与我喝酒的人，今天就不见了

 

远山沉默，静看流水，看旧时月

我们端起酒，一杯一杯

杯杯是祝福，不说辞别的事

酒酣后，就去数星星

大声吼唱，惊起一树飞鸟

踮起脚尖，看道路延伸

挥挥手，强忍住眼泪

我们在告别，却哪里也不去

 

 

看日出

 

一个日暮之人，总有许多不舍

他患上了洁癖：只看日出

他对着朝阳喊：早啊

然后默默地往天上看

好像自己就是新生的婴儿

随着朝阳缓缓升起

 

 

北回归线

 

在北回归线，我向你说出

命运的不可测。说出

一棵菠萝蜜移植到北方后

因冷冻而死……也许死亡就隔着

一条看不见的坎。而我在北回归线

 

以南，吹着亚热带的风

许多微小的生物在繁衍

却无法越过这条

生死不明的北回归线

 

 

一个人

 

一个人在夜色中行走

面对天空的孤独与空荡

大声的对着天空喊话，然后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虚的

看看周边，确定没人听见

又大胆的说出一句，只有

空气能听懂的话。一个人

狠心地把自己排斥在浩荡的

人群之外——因为他知道

一个人即便跑到人群中，依然是

无比孤独的一个人

 

 

水在流

——献给母校

 

流水声似乎从未中断过——

水在流。我们被最早的流水带走

变成一棵棵不同的树。水在

 

我们的身体里流。这是我们

得以生长的秘密。多年过去

我们似乎还能听到流水声——

黑色的岩石在枯水季节露出水面

我们淌过去坐在岩石上

嗮着冬日的暖阳。北风吹来

也不觉得冷。我们像慵懒的云朵

飘到一弯碧蓝的水中和一堆乱石上

如今，我们在这堆乱石上找到了

青涩而带锋芒的诗歌。水在流……

 

万物都隐藏着自己的痛

 

起风了，落叶像蝴蝶在飞

极快乐的样子。可我知道

落叶没有根，我所看到的的落叶

是无家可归的快乐。成群的蚂蚁

在秋风中疾行，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蚂蚁捕捉了足够的食物。此刻蚂蚁有焦虑

更有小小的快乐。树林里，小鸟也在飞

它不知道枪口对准了它。万物都隐藏着

自己的痛，可我放眼望去，一切都那么美 

 

 

在泸州

 

今夜，唯有酒是最高统帅

唯有泸州老窖，能让我美妙

并荡涤我的灵魂

月光是碎的，可夜却那么圆

 

亲爱的

在一个酒香弥漫的城市

她不能让我醒来

她不能阻止我，获得这场

颠覆世界的醉

 

 

鸟群

 

鸟群对新年也有感知

每逢新年，它们都会振动翅膀

叫个不停——这是在告别

也是在迎新。仪式结束后

它们就会成为新鸟——

我羡慕这无忧而欢乐的鸟群

我也想与我的过去一刀两断

 

 

钥匙有开锁的快乐

 

钥匙有开锁的快乐

锁有被遗忘的忧伤

 

钥匙每次都能将锁准确打开

就像我每天对你的问候

 

可钥匙也有忘性

它在一次远行时忘了回家路

从此，锁变得忧伤

它拒绝了所有的钥匙

 

钥匙失去开锁的快乐

也忧伤起来

钥匙在寻找一把锁

它借助月亮微弱的光芒

终于找到了它——

是的，钥匙有开锁的快乐

 

 

求而未得

 

芦笙是神的声音

可我求而未得。记得年轻时

我有求而未得的痛苦

直至今日，依然难以释怀

 

如今，我却为此庆幸：

幸亏我求而未得

我才成为现在的我

 

看看这天空

云朵是干净的

在布央村，生活

恰如这芦笙

简单

而美好

 

可我仍在纠结

这求而未得的痛苦

 

 

竹的空

 

竹有气节

我有变成竹的想法

 

竹的空也是我内心的空

构成我诗歌的词都很轻

且是免费的。我想

我终将变为你呼吸的空气

变成一句遗忘的词

一根空空的竹子——

情也空空，爱也空空

 

 

诗人

 

是诗歌把月亮运送上了天空

那个我们称为彼岸的地方

一群诗人，从不同时空

来到泸州，喝着高粱酿的酒

比乞丐还高兴。他们也许并不富有

但有梦想，并把梦想当饭吃

酒在空气中发酵，越来越香醇

终于，他们成了人人敬仰的诗人

 

 

落日是一坛美酒

 

浪花是神的语言。诗歌是

我的女儿，她捧起落日

落日是一坛美酒

让我一次次沉醉

 

掌纹砖

 

掌纹扣在砖上

就像扣住一段历史

人走了，掌纹还在

掌纹要抱住一块砖

才能在黑暗中穿越

砖也要依靠掌纹

才能找到自己

当你捧出这块砖

它会用掌纹为你

说出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养云居

 

你的内心有一朵云

此刻，那朵云在天上

 

你在看云

时间被一朵云带走

天空蓝得什么也不剩

 

只剩一朵云

 

云不急不慢，爱也是

爱消失，云便飘到你心头

云那么薄，那么轻——

云用丝质语言说出你的忧伤

 

 

流水有顺从之美

 

流水造出的句子如此动听

它一直沿着河道在流

像冥冥中接到谁的指令

 

如果遇到另一条河

就汇入到一起

它顺从于这世间的规矩——

 

沱江与长江相遇了

这偶然碰撞成就一段浪漫爱情

 

流水有顺从之美

——我也顺从

可我永远也学不会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