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怀旧》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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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世周年祭情感同祭父亲 |
这是又一篇母亲去世周年祭文,同时祭奠去世11年的父亲。已发2023年12月7日《福建老年报》
怀
施晓宇
2012年5月27日,父亲施宗白在福建省老年医院去世,享年89岁。
2022年12月8日,母亲严蜀君在福建省老年医院去世,享年98岁。
我找出写于2009年4月11日的这篇旧作加以修改,纪念我的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父亲母亲。
今天周六,是雷打不动的看望父母的日子。
二老今天都要理发。85岁的父亲尚能自己出门。84岁的母亲由于这一两年患头昏病——脑血管开始萎缩,我们不让她自己出门,所以就由我陪同前往。奇怪的是,家门口就有两家理发店,母亲却舍近求远,“带”我穿过车水马龙的华林路进入福建省检察院气派非凡的办公大楼左侧一条小巷。绕过省检气派非凡的大楼,在小巷的尽头,有一家小小理发店。母亲说,这些年她都在这家理发。
小小理发店只有五六平方米大小,充其量就是三两个人容身的狭窄面积——不过是原来的一个家庭杂物间改造而成,其简陋可以想见。而且,小小理发店甚至连个起码的店名都没有,却是门庭若市,我们得排队等候。
理发师是一个身材匀称的中年女性,人长得挺精神,看得出年轻时是一个漂亮的女子。母亲说,一是她理发细心,待人热情;二是价格便宜——多少年来都是理一次发只收四元钱,别处早就涨价好几次了。我发现,母亲舍近求远到这里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怀旧。在路上母亲就说了,这家理发店地点在原来的“福州华侨塑料厂”里,附近住户都是当年该厂的老职工,有母亲认识的许多老熟人。如今这家曾经十分著名的专门生产“白鸽牌”塑料拖鞋的国营工厂倒闭了,厂房被省检征用盖起崭新豪华的办公大楼,但那些退休和下岗的“华塑”职工多数都还住在原先破败局促的宿舍里。母亲来这里理发,可以遇见不少熟人,聊聊天、拉拉家常。
这不,母亲刚到,理发的和被理发的都朝母亲打招呼。而且,理发的和被理发的都客气地请母亲稍微等一会儿,嘴上还一迭声说道: “马上就好。”这是其他理发店所没有的温馨氛围。这不,母亲刚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很快就有后来的要理发的人排着队也同母亲打招呼,果然都是母亲的老熟人。其中还有与母亲同住一座楼的邻居,也是舍近求远而来。母亲说,她们都是通过彼此介绍、互相转告,说这家理发店“人好价廉”慕名而来的,可见做人口碑很重要。
这让我想起中国的一句老话:“好酒不怕巷子深。”
说到怀旧,我也是一个怀旧的人。多少年了,我理发也是就近找一家“人好价廉”的普通理发店固定“使用”。我历来怕上那些豪华的“梦巴黎发廊”、“美发王国”之类徒有其表的“名店”理发。因为我这人理发只求一个快字,而且越快越好——理的发型好不好倒在其次。所以我生怕坐下去后理发师慢条斯理、精雕细琢浪费时间——这些高档的理发场所真的太能耗费人的时间了——不然那昂贵的价格岂不对不起顾客?
母亲怀旧不仅仅表现在理发上。更多的,是家中各种旧衣服、旧家具、旧的锅碗瓢盆瓶瓶罐罐等等过时、多余、不用、损坏的物件都舍不得丢弃。母亲说,用习惯了,有感情了。这话不假。问题是母亲的“收藏”发展到后面,有些过分了。譬如,如今进商店、市场买东西,营业员多要送你一个包装袋装商品。好一点的商店等多要送你一个可以折叠的纸质提袋。这些塑料的包装袋和纸质的提袋拿回家后,只要印刷稍微美观一点、塑料稍微结实一点,都成了母亲的宝贝——除了破损的外,一个也舍不得丢,家中的五斗橱和储藏间塞得满满的全是这些废物。甚至,买回一件衣服,质量好一点的,上面都有一个乃至几个设计精美的商标纸牌,母亲把它们剪下来后也都要收藏起来——明知没有用,心有不舍焉。
关于怀旧,我的父亲比我的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父亲一直喜欢穿旧衣服——这个优点比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老一辈领导人都更甚。有些旧内衣破烂到一碰就破的地步,父亲仍然坚持要母亲缝缝补补再穿上。这一点,也遗传给了我。关于穿衣服,我的喜欢穿旧衣服的习惯居然跟父亲如出一辙,新衣服第一次穿上身总感觉别扭。但父亲更绝的是,每回买回牙膏,使用时,父亲把牙膏取出,将包装盒放入卫生间的壁橱里,不扔掉。待到牙膏挤完用完了,将牙膏壳也放入卫生间的壁橱里,不扔掉。时间久了,父母家卫生间的壁橱里,积累起来的牙膏盒与牙膏壳码放得整整齐齐,蔚为壮观,令人目瞪口呆。
这还不算,父母年纪大了,毛病多了,平时离不开吃药。吃药就得买药,买药就有药盒子包装,连这些药盒子父亲也舍不得丢弃,全部放入客厅电视机柜里。时间久了,父亲的电视机柜里全部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药盒子,同样蔚为壮观,令人目瞪口呆。
怀旧到了这种程度,恐怕有点让一般人难以接受了吧。因为,这已经有点过分,有点畸形,也有点离谱了。可是,对已经活到耄耋之年的父母亲,我心中高兴还来不及,这种怀旧性质有点畸形、有点离谱的“收藏”爱好也就由父母去了。
何况,怀旧心理也许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吧。我的儿子从出生起一直住在爷爷奶奶家,等到七岁上小学,因为小学在我家附近,必须搬回来住。离开爷爷奶奶家那一天,下楼后,我看见儿子在悄悄地流泪。我说:“亚,舍不得离开是吗?”儿子点点头,忙把头别过去怕我看见他的眼泪。这让我想起我小时候住过的福州水部路26号机关宿舍,我在福师一附小上小学时都住在那里,那个旧家至今还时不时回到我的梦中。就连三十多年前我插队住过的知青楼和我只回去过几次的江苏故乡老宅,也总是难以忘怀。这都是源于深深的怀旧心理吧。
2009、4、11写
2023、11、5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