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发２０２３年１１月２８日《福州日报》

想念母亲

施晓宇

       我写母亲的这篇旧作定稿于２０１８年４月１２日，母亲因阿尔兹海默症于２０２２年１２月８日在福建省老年医院去世，享年９８岁。谨以此文悼念已在天堂一周年的母亲。

母亲从小到大，从不锻炼。年轻时候，人到中年，天天忙于上班、加班、开会，还要给三个参次不齐的儿子做饭、制衣，哪有锻炼的时间？甚至，锻炼一词在中国，很长一段时期根本就是一个奢侈的代名词，根本就是剥削阶级才有的闲情逸致和矫情做作的伸手踢腿。而且，母亲的一生，因为所谓的地主出身，历尽坎坷，吃尽苦头——特殊年代戴高帽挂牌子被批斗，被游街示众，以致从二楼跌下摔成脑震荡，“造反派”还要污蔑小便失禁的母亲是装死。最终的结果，导致母亲瞎了左眼；聋了左耳；50年前又因粗心医生误诊为癌症，割去整副甲状腺。使母亲脖子上几十年暴露一个巨大丑陋的“L”型伤口，让小孩看见恐惧得号啕大哭——从此母亲天天不能离甲状腺素片。

母亲天天不离的，还有治疗老年性高血压的“拜欣同”，疏通心血管的“麝香通心滴丸”，补充骨质疏松的“罗盖全”，防止失眠的“艾司唑仑”。还有治疗皮肤过敏的“开瑞坦”，治疗独眼干涩的“鱼腥草滴眼液”，治疗老年性便秘的“开塞露”，治疗腰肌扭伤的“伤湿止痛膏”……认真算起来，涂抹外敷的不算，母亲每天服下的药品不下八种。一日三餐，无论饭前或者饭后，我看见母亲最多的动作，就是仰脖服药！可是，上苍有眼呐，一身多病的母亲，居然活到了93周岁。到老年，母亲反而能吃能睡，吃嘛嘛香。2018年元旦刚过，全国铺天盖地尽是被“流感”传染的病人，老母亲却安然无恙，平安无事。“流感”刚过，寒流又来。气势汹汹的寒流致使冬季温暖如春的闽南泉州，在2月4日“立春”已经过去两天，于2月6日这一天下雪了——时隔105年，泉州竟然冷得下雪了，几乎就是天方夜谭。紧接着，阳春三月，福州居然提前进入夏季。3月2日，元宵节，摄氏温度12度到24度；3月3日，温度13度到27度；3月4日温度17度到28度；到4月11日，温度已达18度到31 度……全球气温真是被人类折腾得乱套了。可是，我的争气的93周岁老母亲依旧安然无恙，平安无事！

你说，这算不算死生有命？好像是母亲在前半生把所有苦头都吃过了，把所有灾难都经历过了，换来作为离休干部的母亲到后半生的儿孙满堂，美满幸福。虽然母亲天天吃药，虽然母亲小毛病不断，但是每年体检，医生都惊讶高龄老母的主器脏完好无损、完全正常——这是母亲能吃能睡，吃嘛嘛香的关键所在。

现在，啰嗦的母亲挂在嘴边，说得最多的，就是孔子说过的一句话：“老而不死是为贼。”这里有个典故。出处在《论语·宪问》：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说的是：原壤是鲁国人，是孔子的老友，他很失礼地叉开双腿坐着等待孔子。孔子骂他说：“年幼的时候，你不讲孝悌，长大了又没有什么可说的成就，老而不死，真是像一个贼！”边说孔子边用手杖敲原壤的小腿。不过，生性豁达、与人为善、乐于助人一生的母亲，可不是像原壤那样让人讨嫌的人，我衷心祝愿母亲太太平平，活过百岁！

2018、2、8写

2018、4、12改

２０２３、１１、１１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