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之秘书系列（1）】

署  名

     ◎枚庸

小舒莫名其妙地当上了市长秘书，别人都说他是熬成了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大学毕业之后，就顺利考上了某市政府办公厅的公务员，分在了秘书科。这是令小舒满意的，那时他想，自己读大学的时候就算是个文艺青年，喜欢搞点文字创作，恰好秘书科也是搞文字工作，也算是兴趣爱好和工作的完美结合。

可是令小舒没有想到的是，真正在秘书科工作以后，才发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是太大，他面对的，是成天写不完的材料和陪不完的应酬，几乎没有时间再去拾起他大学时代的文学梦想。曾一度，他都想到了辞职，可同事们都劝他，到政府上班不容易，何必为了那所谓的理想劳苦奔波呢？机关就是慢慢熬，熬出头就好了。

也说这小舒运气还真不错，熬了不到两年，市政府新调来了位胡副市长，巧的是，这位胡副市长还所谓喜欢点文学，更巧的是，胡市长还读过小舒多年前发表在省报的文章。于是听到政府办主任介绍小舒的时候，马上伸出手，说了声舒作家，久仰，久仰。话声刚落，身边的同事就都感叹小舒的运气好，也让政府办主任深深记在了心里。

在推荐胡市长秘书人选时，政府办主任毫不犹豫地写上了小舒的名字。胡市长一看到小舒的名字，马上拍手同意，于是，小舒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市长秘书，用同事们的话说，这头算熬出了一半了。

但真正当秘书的日子，是小舒不喜欢的，他不喜欢喝酒应酬，不喜欢铺天盖地的文件汇报、通知讲话。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不过是在写别人该讲的话，没有什么是我自己的。别人笑笑说，我们想帮别人写还没有人让我们写呢！小舒每当这个时候，总是不说话，他在想，你们永远不会懂，一个写作者的追求。

直到有一天，小舒实在受不了了，每每看到署名胡副市长讲话的稿子《胡副市长在××会议上的讲话》在市报刊登，他就想吐，根本就想不到，那全是出自自己的手。到最后，他根本就无法写出自己的材料，写出胡副市长想要的材料。

胡副市长关切地问，小舒，怎么了？小舒也不知道怎么了，难道自己真的病了么？小舒只好跟胡副市长说，我也不知道，但是市长，我真的不能再帮您写材料了，这些东西让我觉得很为难，我水平不够，身体实在吃不消了。

好在胡副市长很关心小舒，恰好他是分管出版的，他说，那这样吧，你就到市新闻出版局当副局长吧，兼任市文艺出版社社长，也算物尽其用。这个结果是好的，就像别人说的，小舒是幸运的。

就这样，小舒做了他的副局长兼社长，只是一年后，当小舒出版了自己第一本文集，但别人都忘记了，他曾是市政府的一支笔，曾写出了多少领导讲话稿，胡副市长退休了。

胡副市长在退休后找到小舒，要小舒为他出版一本文集，小舒对胡副市长是感激的，欣然答应。可拿到书稿以后，小舒郁闷了，因为一看到书稿那一刻，他吐了。通篇是胡副市长在各种会议上的讲话稿，下面署名很清晰地是胡副市长的大名，他想说，那都是他的作品，可他实在无法说出口，只有呕吐，是他真实地表达。

他只好把胡副市长的书稿交给编辑，全权委托。直到胡副市长的书顺利出版，强制要求各市直机关干部每人购得一本，他仍旧是心里不舒服的，凭什么自己的东西，就变成他人的嫁衣妆。他没有再翻开过一页胡副市长的“大作”，尽管胡副市长很谦虚地在扉页写下，“请舒××老师指正”。

有一天，小舒听到干部的议论，这胡副市长出的书是个什么狗屁东西，全是讲话稿，一点狗屁意思都没有。他再看了一眼书脊上的署名，再看了一眼，确信是胡副市长，他竟然又莫名其妙地笑了，就像当初莫名其妙当上了胡副市长的秘书一样。

                                                              初稿于南昌，2011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