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声符的表义功能
姜林长
(浙江广播电视大学海宁学院 )
论文摘要
形声字以形符和声符组成,形符表义,声符表音,但有一部分形声字它们的声符也具有表义功能,具体表现在:
一、同源字
例:“勾,曲也;钩,曲钩也;;笱,曲竹捕鱼也。”这个表音的声符“勾(句)”表达了“曲”这个意义。
有人认为同源字之间也可以没有相同的声符,如“
痀 ”与“伛”。痀
,脊曲也;伛,背曲也。我认为它们不是同源字,而是同义字。至于它们同音(或音近)而不同形,是因为地域、方言的不同,从而使造字时选用了不同的材料或借用了不同的字音,形成了字形完全不同而意义相同的字。比如现代汉语中表判断的词,北方人读“是”,而广东人读“系”,于是“是”、“系”都表判断(徐志摩是海宁人;徐志摩系海宁人)。
同源字表义的声符所表达的意义一般是由该声符作为字(即“本字”)时的原始义抽象出来的引申义,如:弯,弯弓——弯曲;湾,“水”+弯曲,但“弯”不等于“湾”
二、古今字
止、趾是古今字,“趾”的声符所表达的义就是“止”的本字的原始义而不是引申义,即“趾”等于“止”,这一点上它们是有别于同源字的。
三、《说文解字》称之为“亦声”的会意字
如:贫,财少也,从贝从分,分亦声。倾,仄也,从人从顷,顷亦声。“亦声”的会意字既具有会意字的特点,也具有形声字的特点,古人称之为会意兼形声,它的“亦声”的声符也表义:贫有分义,倾有顷义。
声符表义的现象也是语言发展的必然产物,它和西文中的词根如同同出一辙,如:英语单词mechanical(机械制造的)、mechanics(机械学)其词根mechanic
就类似于汉字中表义的声符,而它们互不相同的部分类似于这类有共同声符的汉字的形符,如当(对当)、挡(抵挡)、档(横档),厄、扼、轭,干、杆、竿、秆等。
了解声符的
表义功能,有助于对古代汉语的学习。
关键词:
汉字
形声字 声符
表义功能
我国的汉字具有表义功能,从其造字法上看,无一例外。象形字是表义的,会意字是表义的,假借字借了同音的字形,但所借之字仍是表义的,形声字分形符和声符,形符表义,声符表音。然而,形声字中有一小部分汉字,它们的声旁也具有表义功能。本文就这一部分形声字声符的表义功能作一探讨。
一、同源字声符的表义最为明显
汉字的声符本来都是一个个完整的字(也有的声符因该字结构复杂,构成新字时省去其中的一部分,《说文》称之为“省声”,如:粱,从米,梁省声;席,从巾,庶声省)。是汉字,就都具有意义,它被借用作声符,是借用了它的读音,那么,有没有这样的现象,在借用了它作声符时,既借用了它的读音,又连同它的意义也借了去呢?请看下例。
勾(句)、痀、鉤(钩)、笱。
“勾,曲也;鉤(钩),曲钩也;痀,脊曲也;笱,曲竹捕鱼也。”①
从上例可以看出,汉字的声旁是可以表义的,这类字有的古代汉语著作称之为“同源字”。同源字的特点是它们大都用一个相同的字作声符(但有相同声符的字,不一定都是同源字),并且它们都具有该声符本字所表达的某一方面的意义。例如:当(对当)、挡(抵挡)、档(横档),厄(阻塞)、扼(扼守)、轭(车轭),干(主干)、杆(木杆)、竿(竹竿)、秆(秸秆)等等。
有人认为同源字也有字形毫无相同之处的,即没有共同的声符,只需要音相通义相关即可。如“痀
”与“伛”。伛,背曲也。我认为它们不是同源字,而是同义字。“伛,背曲也”与“痀,脊曲也”是一码子事,背曲就是脊曲,脊曲就是背曲。所以“痀”和“伛”应该是同义词,至于它们同音或音近(或双声,或双韵)而不同形,是因为地域、方言的不同,从而使造字时选用了不同的材料或借用了不同的字音,形成了字形完全不同而意义相同的字。比如古文中第一人称代词“我”,绍兴方言发“我”的音,海宁方言发“吾”的音,于是就有了两个字形完全不同但意义却完全相同的字,即同义字,“我”、“吾”双声。再例,现代汉语中表判断的词,北方人读“是”,而广东人读“系”,于是“是”、“系”都表判断(徐志摩是海宁人;徐志摩系海宁人),“是”、“系”叠韵。吴方言说“唱只歌”,北方方言说“唱支歌”,于是“只”“支”便成了同音的同义字(“只”“支”在吴方言中的读音是不同的,“只”是入声字)。同乡先贤朱起凤先生,就因“首鼠两端”和“首施两端”,误判“首施”是错别字而引起了昔日海宁安澜书院的学子们“合院大哗”,朱先生引为奇耻大辱,发愤著成了《辞通》一代鸿著。古文中音同(或音近)义同,而字异的现象比比皆是。文字学大师王念孙、段玉裁等称之为“声近义通”。
同源字表义的声符,它所表达的义,是由声符本字的原始义抽象出来的引申义。例如:弯、湾。“弯”的本义是弯弓,由弯弓引申出一般的弯曲义,这一般的弯曲义加上“水”作形符,这弯曲义便与水有关,就成了具体的“河湾”、“港湾”的“湾”字了。再如:退、褪。“退”的本义是往后去,抽象为一般的往后、后退,用它作声符,再加上“衣”字作形符,表示衣料的褪色。
二、古今字的“今字”的声符也表义
古代汉语专著中还把一类字称之为“古今字”或“区别字”。如:止、趾,文、纹,莫、暮,要、腰。这类字中的“今字”的声符也是表义的,但它所表达的不是声符本字的抽象后的引申义,而是声符本字的本义。“趾”,就是它的声符“止”的本义;“暮”,就是它的声符“莫”的本义。虽然上述二例都表的是声符的本义,但二者又有所不同:“趾”的古字是“止”,“止”的本义就是脚;由“脚”引申为停止,由停止引申为制止、禁止、阻止,虚化为“只”。一个止字引申义太多,不堪重负,于是另造一形声字来安置本义,是为“趾”。“趾”的出现是因为词义的引申,它的声符不仅给“趾”字带来了读音,而且还带来了意义。这是“趾”的情况。而“暮”字是因为它的声符的本字“莫”被假借为虚词的“莫”,表达“没有谁”、“不要”之意,鹊巢鸠占,久占不还,无奈,只好另造一形声字“暮”来安置本义
。“暮”的出现是因为字音的假借。“趾”、“暮”成了今字,而“止”、“莫”便是它们的古字。今字所表达的是声符本字的本义,这与前面所述的“湾”、“褪”这类同源字又有区别。
三、《说文解字》中有一类许慎称之为“亦声”的会意字其“亦声”的声符也表义
在《说文解字》中有一类“亦声”的会意字,它们也有一构字符号既表音又表义的。许慎是用“从某从某”的格式来解释会意字的,如:沙,从水从少,水少见沙;祝,从示从人口;分,从八从刀。而有一类会意字却有“声符”如:
彰,文彰也,从彡从章,章亦声。
贫,财少也,从贝从分,分亦声。
整,齐也,从攴,从束,从正,正亦声。
倾,仄也,从人从顷,顷亦声。
仲,中也,从人从中,中亦声。
从许慎对它们所用的解释格式上看,显然他把它们归在会意字中。但是,仔细分析这类“亦声字”它们也有不同之处。
“贝”和“分”合在一起,产生了一个新义:财少了。这完全符合“比类合谊,以见指挥”的原则。“整”字除了亦声的构字符号外,还用了另外两个构字符号,而形声字中形符都是单一的,没有共用两个形符的例子,所以“贫”、“整”都是会意字。
但“倾”字不同,“人”与“顷”(《说文》:“顷,头不正也,从匕从页。”匕是“反人”,页是人头。)合在一起并未产生新义,而是具体地指出了“倾”的不正是人身的方面的。倾字的这种特征倒与前面所举的涨字是相同的,不妨把它看作是形声字。
这类“亦声”的会意字既具有会意字的特点,也具有形声字的特点,古人称之为会意兼形声,它的“亦声”的声符也表义:贫有分义,倾有顷义。。
客观世界是丰富多彩的,有些事物不能用“是”或“不是”来区别它们,除了黑,并不就是白。澳洲的的鸭嘴兽就是既是卵生动物又是哺乳动物。“亦声”的会意字类似这种情况。
声符表义,是语言发展所造成的。在人类社会的发展中,先有“话”,后有“字”。语言是第一性的,文字附属于语言,而语言又是对客观事物的表达,客观事物是第一性的,语言又成了第二性的了。
现在,有一客观事物:拉开弓,古人把这一动作叫作“zhang”。开弓如满月,“zhang”又有了张扬、张满之意。假如在生活中出现了一种事物,也有张满之意,先人们图个方便,不再去另觅一个读音来表达该意,就借“zhang”这个表示张满之意的音来表达。比如,水满了就称之为“zhang”,肚子鼓起来了称之为“zhang”,把布挂起来也称之为“zhang”。一个“zhang”的音,能表达好几个意思,这多省事!可是,一利一弊,一个音表达的义太多了,就影响了交际。在文字没有产生以前要区别这一个音下面的几个不同的义,也只好在读音上找出路,既要读音有别,可又不能太离谱,于是就在声调上区别它们:或读作“zhǎng”,或读作“zhàng”(也有可能取其声而变其韵,即双声;或取其韵而变其声,即叠韵。)于是人们便从听觉上能区别这类具有共同义的事物。后来产生了文字,但写出来的汉字,只作用于人的视觉,先人们就把开弓写成“张”,把水满写成“涨”,肚满写成“胀”,布挂起来写成“帐”。“张”这一声符表达了它们的共同特征,而它们的形符更加明确地表达了它们各自的具体意义。
用声符表义是语言发展的必然产物,但也表现了我们祖先在造字上构思的巧妙,这种巧妙的构思,与西文中的词根这一语言现象有异曲同工之妙。
例如俄语пАмять(记性)、пАмяткА(记事本)、пАмятник(纪念碑)、пАмятлиВый(好记性的)、пАмятный(难忘的)、пАмятоВАть(记得),这组词都以пАмят作为词根,改变一下词尾,就产生出一系列相关的词来。
又如英语mechanic(技工)、mechanical(机械制造的)、mechanics(机械学)、mechanicsm(机械装置)、也都是以mechanic为词根,加上不同的词尾产生出一系列相关的词来。从上二例可以看到西文中有一部分部词是以一词根为基础,产生出一系列与词根意义相关的词来。西文是拼音文字,词是一维的,词根从左到右由字母构成,在词根后添上不同的字母,很方便地产生了意义相关的不同的词。这个词根就类似于我们汉语中这类表义的声符,而它们互不相同的部分类似于这类有共同声符的汉字的形符。我们汉字是方块字,古时候一个汉字就是一个词。汉字是二维的,构字件的排列除了左右,还有上下(或内外),在声符的周边或内外添上不同的形符,也形成了一系列意义相关的不同的词。除了前面所举的“张”字外,我们还可看看下面的例子。
暗、黯,阴、荫,小、少、宵、削、消、销、梢,敝、蔽、弊,包、苞、孢、胞、饱、暴、瀑、爆、曝……
前人有“声训”之说,声训即以同音字来解释本字,如:伤,丧也。衣,依也。历史上有记载的最早对这一语言现象进行较系统的研究的是北宋的王圣美(字子昭)。他列举:“戋,小也。水之小者曰浅,金之小者曰钱,贝之小者曰贱……”②其实,汉代的许慎在他的《说文解字》中早已认识到这种现象,只可惜未能提出看法来。他的《说文》是以形符为部归类字的,他却按声符把句、痀、拘、笱、钩归于一部,而没有分别排入“手”、“竹”和“金”部,而把有相同声符的“玽”字排在玉部,“句攵”字排在攴部,“日句”字排在日部③。
汉字中声符可表义这一现象,前人已举出许多例字,如:叚有红义,廬有黑义,匕有母义,麗有双义,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它们只是注入形声字之海的一条有趣的小溪,在一组相同声符的形声字中并非都有意义上的联系,有的毫无联系,有的可能有联系,但尚未经人考证,如:莫、暮、墓、幕、慕、蓦、募、摹诸字中,莫、暮有联系,墓、幕、慕与莫(即暮)可能有联系,而蓦、募、摹就找不出它们有什么意义上的相关之处。所以,我们不能望文生义牵强附会,妄下断言。一代名相王安石就出过这类笑话,苏东坡曾以“波乃水之皮,滑乃水之骨”的话来揶揄过他。所以我们要正确区分表义的声符和不表意的声符。了解了声符的表义功能,这有助于我们阅读古代作品。
注释:
①郭锡良.《古代汉语》[A]. 北京:北京出版社.1081页
②蒋鸿礼.《古汉语通论》[A].浙江:浙江教育出版社.58页
③蒋鸿礼.《古汉语通论》[A].浙江:浙江教育出版社.59页
0二年八月初稿,0五年三月修改
参考书目:
[1]王力主编.《古代汉语》.中华书局出版、
[2]郭锡良主编.《古代汉语》.北京出版社、
[3]蒋礼鸿、任铭善著.《古汉语通论》.浙江教育出版社
[4]杨五铭著.《文字学》.湖南人民出版社、
[5]陈振寰著.《音韵学》.湖南人民出版社、
[6]陈炜湛著.《古文字趣谈》.广东花城出版社、
[7]《辞通》.朱起凤.
[8]《说文解字》.许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