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寄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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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过我们的身体,皮肤要被掀开的感觉。
高架桥下是黑铁轨,信号灯远远的,两端都在模糊不明的地方不知所终地消失了。
西郊无人,天空无人,我们做无声的俯冲。
三秒钟掠过一个路灯,昏黄的灯光很辽阔,无声的俯冲也很辽阔。
我在前,冬冬在后。他只有21岁,两个小时前,他一个人蹲在路边刚刚哭过。我用两个硬币换了10支烟花递到他手上。路的另一边,是那些快乐无伤的孩子们,他们看不见彼此。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冬冬要打火机。这时候,还有什么比打火机重要,还有什么比烟花更灿烂呢?
一个人的新年,就是他五岁的玩伴,谁也冒充不了的。
天,黑得象沉入湖底的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忠贞地等待了,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持续下去了。所有的鱼群避开所有的旋涡,以为可以逃脱的,也许正在其中。
那,那就不置一词吧。
那就把打火机给我吧,那么,点燃这去年的烟花吧。
这么高的高架桥,这么辽阔的灯光,这么新鲜的30秒烟花的绽放,简直象手指在刀片上出血的速度。
可令我惊讶的是,冬冬居然说他看见了零点零一分那一时刻,他是怎么看见的?
看来,一个人的新年,是谁也冒充不了的。
加斯东·巴什拉在《梦想的诗学》中,一再地强调回忆、心灵和空间。他说:为了偶尔生活在过去的某一气氛中,必须使我们的记忆超出被我们一说再说的回忆,甚至超出最早那些童年的境地,我们必须找到我们尚未被认识的存在,就像孩子的心灵,它是所有未知的全部。爱情的绝望,并不是生活的绝望,也不是现实的绝望,它是一种将我们带到别处去生活的幻想,而我们似乎并不是把幸福带到身边的人。
“回忆、心灵和空间”,这是人在时间中唯一可以依靠和回去的地方,如加斯东·巴什拉所指出的那些“尚未被认识的存在”,它或许是一种深藏的理想,或者是命运的征兆,或许是爱情的另一个方向。而爱情,远远不是本质的全部,它只是命运中一个令人晕眩的征兆而已。
“当爱欲之潮来临时”,潮水虚构了想象的道路和可能性,即使它象征性地向我们指认出了梦想的居所。
爱情,注定是流亡的。人性,也不例外。
-弗罗斯特
--弗罗斯特
弗罗斯特
无限的生活
王小妮--我在北京的三联书店里看到了她最新的一本集子《世界何以辽阔》。从前言翻过去,几乎都是熟悉的文字片断,多了些她手绘的素描。当时,记住了她于某一段落末尾写的一句话:我想说的只有这么多。
这个极端而节制的人。
也许,这是一种姿态;也许,她还有未尽之辞,可她,不想再说了,想说的,只有这么多;或者,对当下的一切,能说的,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我有王小妮出版过的所有文集,都是第一版,也是最后一版。她的书放在书店里,少有人买。从97年至今,我在不同的状态,不同的时间里读她的文字--她让我重新去认识汉字表达的力量,去探究一个人内在的眼光和视野。
再后来,每当听到“深圳”两个字的时候,都会觉得好象有一根神经微微地随之牵动:她居住在那里。一个看似完全与她无关的城市,却成为一个诗人最好的蔽护之地。
唯一的一次,是两年前在翠湖边,听舒婷说起她看见王小妮把自己的作品堆在书桌下发霉的事情,感觉她并不是幽闭在家,好象还有人从云南给她寄《零档案》之类的东西。
在我的印象里,她是这么一种人,她在“凝聚一种相反的力量”。她用过两个很简单的词“舒展”和“松弛”去描述人的一种状态。这是我在合上她的书之后,在其它的情绪消退以后,唯一让人感到很空旷的东西。
其实,有的时候,我很想知道象她这样的人活着的一些状态,她想什么,写什么或者画什么。对我来说,这意味着一种人的存在,一种无限的生活。
那天,把王小妮的三本书上的照片放到一起来看,分别是“手持一束黄花”、“我的纸包着我的火”和“世界何以辽阔”。三幅照片,好像一个连放的慢镜头,王小妮的笑慢慢收起来。最后,在《世界何以辽阔》里,她根本不笑了,她看远处。她最后的一个动作是这样的:拉紧身上的披风,抱紧双手,然后,沉默。
神喻的气息
这是啦啦自己刻的版画,黑白的,油墨还很新鲜。
我知道啦啦有博而赫斯全套的文集,可没想到他还有做木刻的天份。我左看右看,怎么又像又不像呢?啦啦说:是啊,有谁见过博而赫斯呢?
是的,这个喜欢米隆加探戈的大师已经创造了太多的荒诞,他把那些令他惊慌的东西传染给你,再让你用自己的经验去拆散你眼中的世界。我一直以为,一个人读博尔赫斯,一定要在最繁复、喧闹和激动的时候去读。博而赫斯会用他温和、严密而又节制的声音消解你自以为是的经验世界。这个在阿根廷古老的图书馆里内心朦胧的人,内心宽慰、谦卑、惶恐又淡然。他知道,那些忧虑会突然地结束,而他看到的一切不过是迟早要来的预兆,他只有在那些敢于合情合理反对他的人中间,才会有所期待。
记得我在读到博而赫斯的时候,刚刚开始喜欢Piazzolla的探戈,而博而赫斯,我知道,这个人在听到“圣·路易布鲁斯”的时候,两眼会充满泪水。他说过,是孤独影响了一些大平原。
啦啦对我说:博而赫斯是绝对得到过神喻的人。我想,有些智慧是让人绝望的。我的印象中,博而赫斯好象说过这样的话:“人是多么的渺小,文字、幻想和梦都比人大,至少有一种永恒的秩序是存在的,可它不在我们的身上,它在别处,象爱情一样,我们可以和永恒相遇,可你一旦被抛弃,你就注定死在自己的路上。”
记得一位诗人说过:博而赫斯是站在宇宙的中央说话的,他需要黑暗,他的眼睛果然就失明了。是的,他有他伟大的空幻,他说过:“在那里,我有时会停下来,因为幸福,呆呆地抽泣一会儿”。
而啦啦用木刻刀刻下的博而赫斯,那个眼神很像是他失明前的眼神。啦啦把这样的眼神留在我的房间里就走了,如同留下那些神喻而空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