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王爷暴政诗心
宝衡山王府求学
1787年(乾隆五十二年)二月,端珠布色布腾袭父亲喇特纳锡弟之位,封多罗杜棱郡王,为卓索图盟盟务帮办。六个月后,刚刚上任不满六个月的端珠布色布腾即病卒,其子满珠巴咱尔袭位,1826年(道光六年),满珠巴咱尔参加了嘉庆皇帝的葬礼,诏加官一级,并出任卓索图盟盟长。1826年(道光六年),道光皇帝谕内阁:喀喇沁札萨克多罗杜棱郡王满珠巴咱尔御前行走有年,目前患病,其来京朝觐可加恩赏坐肩舆。1828年(道光八年),满珠巴咱尔病殁,道光皇帝遣使致奠茶酒,并赐银千两,诏其子头等塔布囊布尼雅巴拉袭札萨克,赏戴三眼花翎。1836年(道光十六年),布尼雅巴拉卒,道光帝遣使致奠,赏银400两治丧,诏其子色伯克多尔济袭爵并授命御前行走。1842年(道光二十二年),色伯克多尔济因惩办“矿匪”有功,诏令理藩院“议叙升用”。1847年(道光二十七年),色伯克多尔济之女被指定为
亲王奕淙王妃。1855年(咸平五年),已升任卓索图盟盟长的色伯克多尔济因剿太平军有功,谕令表奖优叙,1868年(同治七年),清廷诏令已故亲王色伯克多尔济之子旺都特那木吉勒袭爵,并出任卓索图盟盟长,在这段漫长的历史岁月里,喀喇沁右翼亲王府历经沧桑,亲眼目睹了朝廷的风云变幻,各代王爷们尽忠职守,效力朝廷,使喀喇沁右旗成为清朝政府的“大邦屏藩”,而真正使喀喇沁右翼旗走向辉煌顶峰的,则是旺都特那木吉勒的儿子贡桑诺尔布。
让我们光从“厉害王”旺都特那木吉勒谈起。
旺都特娜木吉勒生于1844年(道光二十四年),字衡斋,号如许斋主人。旺都特那木吉勒所处的时代是清王朝由鼎盛转为衰亡的时期,清政府腐败无能,王公贵族声色犬马,外国列强虎视耽耽,农民与清廷的战事对抗如太平天国起义、“老头会”、金丹教起事等风起云涌,旺都特那木吉勒的思想发生了巨大变化,他已对清政府的强国富民失去信心,消沉避世,但又不得不疲于应付繁杂的政务;金丹教起事后,旺都特那木吉勒的祖宗陵墓被扒掘破坏不堪,殉葬珠宝劫掠一空,尸骨弃地,因此形成了旺都特那木吉勒极其仇视汉人的畸形心理。旺都特那木吉勒的福晋为清廷礼亲王世铎之妹,家世尊贵,凡事凌驾于旺都特那木吉勒之上,天长日久,内心抑郁,并且旺都特那木吉勒笃信喇嘛教,常念经于深夜,每日休息不足三、四小时,休息亏损,精神不爽,不免经常烦闷焦燥,以上种种原因,常使旺都特那木吉勒将满腔郁闷之气发泄于旗民奴仆身上,视下人如草芥,动辄施以酷刑,甚至草菅人命,故此旗民称之为“厉害王”,对其避而远之,畏若虎狼。
王府奴仆中多有十多岁孩童,每日晨三点起清理内务,听差候遣,片刻不闲,晚上十二点方可休息,日间不免四肢乏力,精神恍惚,但有唤之不应者,旺都特那木吉勒便怒其消极怠工,遂令其自抽耳光,甚者则令人以马鞭抽之,则股背破伤,鲜血淋漓。或者罚其一至三日不许吃钣,有暗中供给饭食者,亦株连同等受罚。王爷在问话时,不得错回一句。错回一句即鞭笞十下,在册详细记载,月底核算,凡有积至一百鞭者,可以以三吊四百文钱相抵,或罚毛头纸数百张及酒肉米面之类,府内人无钱备办,甘领鞭楚,分毫不宥。王爷静坐或念经时,多用手语,当差日久者尚能猜透八分,若遇新来不久者,则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所以,因此触怒王爷,遭受鞭刑者数不胜数。
王爷中有戏班“燕怡堂”,常于京请老师教演戏曲之童子,每日令唱旦角者于窗外穿木鞋跳寸子。既便是数九寒天也不能停息,有的竟将脚趾冻伤脱落。
旺都特那木吉勒王爷为防止下人寻闲偷懒,令人将厕所锁上,自掌钥匙,不准奴仆随意便溺。年纪稍长者,以差事为由乘隙外出,觅僻静处方便。则青年稚童者无此机会,常便于裤中,被察知后则被鞭数十下不等,或罚毛头纸二十起至二百张,令其净屋祭火。下人为免遭皮肉之苦,常偷便于碗杯之中复以碟盖之,藏于柜橱,寻机倒掉,或被他人发现,不一而足。
旺都特那木吉勒王爷每次吃饭,必然大动雷霆,不知祸及何人。行刑之人每于饭时,不敢远离,准备皮鞭、杖笞、滚杠、铁链、铁箍等刑具,一听用刑,即于门外应声而入,哀嚎呻吟与怒斥之声,不绝于耳。未几,被刑者皮肉绽裂,血滴点点。当时有王爷乃“吗哈噶喇”神转世,故此每进饭时,必见血之说。再者旺都特那木吉勒王爷每次动怒,必将饭桌推翻,将碗碟抛于地上,一切毁损之物,皆由触怒之人赔偿。王府所用之物,皆贵重之品,即使有钱,亦无处购置,逼迫事急之时,只能遁往外地游走数月,但回来后亦不能免罪也,而此间拆其房屋没收家产,或罪其妻子儿女者,亦不鲜见。
旺都特那木吉勒王爷在念经时,常持一木锤,随念经的节奏击打跪于身侧奴仆的头部,念至快处,击打愈发猛裂,待念完经,奴仆头部轻者肿疼数日,重者早已鲜血淋漓了,为了防止奴仆闹事或逃跑,每顿钣只给一勺钣,下人多处于半饥饿状态,冬日在王府当差,无论天气多么寒冷,只准戴耳套,因此脸有冻疮者甚多。
此时王府有一名随侍叫希朗阿,其祖曾以军功七世袭管旗章京,至第八世希朗阿未能袭职,遂于王爷左右当差,旺都特那木吉勒常以“汝乃勋门之裔,贵家之后,尚有今日耶”讥诮嘲讽,希朗阿默然受之。一日,王爷忽问:愿吃成席否?希朗阿答:愿吃。王爷遂下令,命希朗阿家中每天都要准备成席一桌,即饭菜八碟、八碗,极其奢侈,必送于王府,令希朗阿吃之,稍有迟误,便遭毒打,希朗阿家有寡居祖母,年近七旬,爱孙心切,想方设法准备成席,以减其孙皮肉之苦。不多长时间,希朗阿的家业倾荡如洗,竟与乞丐无异,才将备席之事赦免。不久,希朗阿因事触怒旺都特那木吉勒,恰好王爷正点燃成束的料香,遂置于希朗阿的身上,全身灸通。希朗阿回家后,气火归心,当夜死去。祖母于王府门前号哭,欲拼老命,本族家人皆愤愤不平。旺都特那木吉勒给付了养老费二百吊,免差二十年,着其家人领尸埋葬,平息此事。
又有在放马场当差的仆人六十九,当时已经四十多岁,家中少有积蓄,因有奸人进谗,误以罪名捕到王府,吊于梁柱之上,没过夜便死了。他的妻子和儿子拒不领尸,意图追诉,经人调解按照希朗阿之例,赔钱二百吊,免其子二十年之差,草率了事。
自此遂留恶俗,王爷每重责仆人时,常说:“豁出一千吊,则打死汝辈五人何妨!”
旺都特纳木吉勒虽然性格暴虐,喜怒无常,但对其子贡桑诺尔布却是疼爱信至,熬费苦心,遍请名师,把儿子培养成德才兼具、文韬武略的精英,使贡桑诺尔布成为蒙古族近代史上的著名人物。旺都特纳木吉勒的父亲色伯克多尔济博学多才,家中多有藏书,旺都特纳木吉勒自幼嗜读,琴棋书画皆通,尤其精于诗词,名噪一时,且精通蒙、汉、藏、满四种文字,其用汉文著的诗集《公余集》留传后世。
因为旺都特纳木吉勒生于清朝朽没落的年代,壮志难酬,报国无望,遂将锐意进取之志,化为赋诗填词的动力,聊诉衷情,消遣时光,从他的诗里,我们完全可窥见他的借酒消愁的消极情绪。如《秋日有感》中的“几行寒雁声偏惨,数点青山色更苍。有酒且寻连日醉,此行何必问行藏。”由《自颐》中的“生涯诗酒里,若乐总怡然”一句可以看出,旺都特纳木吉勒已将钦酒作诗当做人生二大乐事。
做为一名诗人的外藩王公,旺都特那木吉勒也有着文人的浪漫情怀,经常寄情于山水,“小村小圃,回而环烟树,翠珠苍林消酷暑,日色窗前午。”“远近山村浓雾和,高低垂柳细烟浮。更听处处田歌起,共赏丰景大麦收”,此种诗词多反映当时的田园风光。旺都特纳木吉勒并非一生消沉颓废,在他的早期诗作里,亦见有“争光乍试花骢马,习射还归细柳营。”、“待到围场冬日到,宜将壮力各争先。”和“采暑松严归路晚,满山风雨一肩挑。”等催人奋发向上之作,但是严酷的社会现实,无情地消解了他做为一名王爷特有的功利思想,“人来焚宇双眸豁”、“山僧地是多间味,风月无边任去留。”,他多次游览龙泉寺,留下数首游龙泉寺的诗词,政治上无所作为的他已经在参禅悟道中寻求心灵的解脱。
礼亲王世铎在《公余集》的序中写道:“集中从艺之什,即景之作,铺陈排比,缘物赋形,固彬彬夫艺苑之正声,骚坛之轨迹可传也。”而辅国公那斯图则赞誉:“缅其会辨四声,微探三味,沉浸乎汉魏,超越乎宋唐”由此可见,旺都特那木吉勒确实是一个多才多艺、学富五车的诗人。
在旺都特纳木吉勒的诗里,有一些与著名蒙古族文学家、思想家、翻译家、诗人尹湛纳希的唱酬附和之作,这是因为尹湛那希与他及喀喇沁王府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的缘故。
1853
年,喀喇沁亲王府来了一个满腹经纶、风流倜傥的蒙古族青年,他就是日后享誉世界的文学家尹湛那希。
尹湛那希1837年5月20日出生于卓索图盟土默特右旗忠信府,即今辽宁北票下府蒙古营子乡中心府村,汉名宝衡山,乳名哈斯楚鲁,字润亭,是成吉思汗的第二十八代孙。尹湛那希的父亲旺钦巴勒是卓索图盟土默特右旗协理台吉,曾统领本旗蒙古骑兵赴渤海前线,在抗英斗争中立下战功,受到了清廷的嘉奖,旺钦巴勒爱好藏书,致力研究历史,《青史演义》前八回为其所写。尹湛那希弟兄八人,其排行第七,人称“七哥儿”。大哥古拉兰萨、五哥贡纳楚克、六哥嵩威丹忠秉承家学遗风,互相砥砺,投身写作,各自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其中尹湛那希的文学成就最高。
尹湛那希的母亲满优什卡,是旺都特纳木吉勒的姑姑,时年尹湛那希十七岁,面容清癯,俊秀儒雅,玉树临风,飘逸若仙,此次前来,名为到喀喇沁王府求学,实则秉承母亲之意,来向旺都特纳木吉勒的二姐求婚。于是尹湛那希与旺都特纳木吉勒等表兄妹几人,经常在一起吟诗作画,饮宴娱乐。
尹湛那希一生与喀喇沁王府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在王府后花园居住期间,阅读了大量的藏书,为他以后的文学创造奠定了丰厚的文学功底。他奔走于喀喇沁王府与忠信府中间长达六年之久,有大部分时间在喀喇沁王府度过,就在尹湛那布与旺都特那木吉勒的二姐谈婚论嫁时,遗憾天不假年,女方竟不幸暴病夭亡,此时忠信府日渐衰微,使本来想借喀喇沁王府的势力而重振家风、仕途有所作为的尹湛那希一度灰心意冷,后来,尹湛那希娶了喀喇沁右旗一个塔布囊的女儿萨仁宝勒日为妻,尽管如此,尹湛那希和他的表弟旺都特纳木吉勒仍然来往密切。
他根据这段爱情经历,在喀喇沁王府写出了长篇小说《月娟》,并理想化地予以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同时写出了《红云泪》和许多热恋诗。
尹湛那希和旺都特那木吉勒相互钦慕对方的才学,情谊颇深,往来诗文唱和较多。旺都特那木吉勒作诗:“朝邑润亭盖世才,遨游四海自徘徊。”并写序云:“润亭为人落落不群,每宴饮至深夜,用灯遍照梅花,与客同看,亦雅事也。”
1878年(同治十七年),旺都特那木吉勒袭承王位,此时尹湛那希着手创作父亲的遗著《青史演义》,他夜以继日,废寝忘食,考究十部史书,几乎达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终于历经25年完成了这部共计78万字的泱泱巨著。《青史演义》又名《大元盛世青史演义》,他从成吉思汗诞生起笔,到窝阔台继位后8年落墨,计74年的历史,成功地描绘了成吉思汗率领诸将统一各部,征战欧洲的英雄业绩,在广阔的社会背景下展现了12、13世纪蒙古草原的历史风貌。长篇小说《一层楼》、《泣红亭》是尹湛那希借鉴《红楼梦》的艺术表现手法,取材于自己的家世和个人经历,结合当时的社会现实写成,沿着璞玉与三位表姐炉梅、琴默、圣如的爱情线索,形象生动,细致入微地描绘了几个蒙古族青年的爱情际遇和在封建制度下欲爱不能的难言苦闷,揭露了封建统治的罪恶以及清末种种腐败现象,同时也体现了他对反封建民主主义思想的追求,表达了他对祖国和蒙古民族的赤诚热爱。
尹湛那希还创作了大量诗歌和杂文,且擅长山水花鸟画,有著名的《梅雀图》传世,他并将《红楼梦》、《中庸》等翻译成蒙文。因其巨大的文学成就,被世人称为“漠南神笔”,同时也因他在写作中借鉴《红楼梦》的写法,而被称为蒙古族的“曹雪芹”。
虽然尹湛那希以出众的才华名冠当世,但是他的感情生活始终不能如意。据说他自幼与平民之女白梅两小无猜,情深意笃,但被封建制度无情拆散。他作《咏蜡诗》表达对逝去情感的无奈和哀惋。
生自洁白玉无暇,心地耿直有才华。
只因多情惹相思,泪眼枯干恨无涯。
此后尹湛那希有过两次包办的婚姻,但均以妻早逝而告终。
1891年,忠信府因教会作乱被焚,尹湛那希携家眷逃往锦州,靠借贷和典当祖传宝器度日,次年,在锦州药王庙离开了人世。
当代蒙古族诗人乌力吉对尹湛那希的一生颇为同情,聊作小诗以示纪念:
壮志曾欲振家风,奈何时蹇运不同。
仕途未遂鲲鹏志,《青史》已留神笔名。
《月娟》流尽《红云泪》,俏影独对《泣红亭》。
往事萦怀人不寐,《一层楼》上月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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