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只能相忘于江湖

文/姝然

有人说，缘、妙不可言。于是我一直固执地坚信最浪漫的相遇是邂逅。遇到他，是个偶然，在西藏旅行中，在我意料之外。

长约一公里的八角街位于拉萨老城区中心，走进一家咖啡馆，一眼看到我对面坐着了一个皮肤黝黑，英俊的大男孩，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窗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他迷蒙的双眼，有着坚持和痛苦。他是因为坚持而痛苦？还是因为痛苦而坚持呢？有点意思。我注视着他的瞬间他也转回头注视着我，我想假装没注视他已经来不及了。

我见过你。他先说话。我？我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诧异地问。抽烟吗？他突然转移话题。

不…不抽…不过…给我一支吧。他将烟直接放在我的嘴上，并为我点燃。在烟雾缭绕中我们依然注视着彼此。犹如梦境般地，他有一双浓黑的剑眉，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着桀骜不驯，高挺的欧式鼻子，棱角分明的脸，整个面部唯有那张嘴是可爱而温柔的，他的嘴将整个面部的硬朗弱化了，泄露了他内心的柔软。是不是真有前世今生，我不知道。但彼此毫无隔阂，熟埝的感觉，仍让我隐隐感动。

他问我，下面的行程是怎么安排的？我说去神山。我也去。哦。我们整整五天时间才到达神山。在神山脚下随着许多虔诚的佛教徒一起开始转山之旅。目光顺着身边的高坡向上仰望时，全身都怔住了。那一整片的经幡，那一处熟悉的风景。我不顾他的疾呼，手脚并用地往上登，心脏在剧烈的攀爬中几乎蹦裂出来，明明已是近在咫尺了，为何还遥遥不可触。当我摸到最外层的经幡时，整个人摔在乱石上，手指上已渗出细密的血丝。我颤抖着爬起，再向上，以一种迎风便倒的姿势。站在最高的山顶上，身旁满是随风扬起的五色经幡，我内心狂跳不止，全是激动。我把双手围在唇边，做一个喇叭状，向着神山的方向大喊。我终于站在神山上了！我的话在神山中回荡。原来，我寻至这里，只为了在这里，用足尖踏着利石，跳一场舞。

别喊了！容易缺氧！他警告我。那双眼睛里闪过阴鸷，可是我真的很想喊，他的手突然揽着我的腰，将我揽至他的身边，他的脸忽然俯得很近，就在那一刹那，我的手捂在唇上，他的唇落在我的手背上。他的眼睛里一片深邃得看不见底的深情。这是人潮中唯一能让我安然的笑脸，那般专注而温柔。

西藏之行结束后，我和他各自回到自己的城市。没有缠绵，没有告别，只有各自的对望和分别发动汽车的飞驰。假如只是擦肩而过，假如只能相忘于江湖。我依然会在无数个夜晚，被他那双清亮而深情的眼睛所惊醒。我不想去深思。只想保留这份感觉的完整。

日子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后来他常到我的博客或者留言或者纸条或者评论，我们想两条平行线住在各自的城市，我们又象两条相互缠绕的线在共有的精神领域里。说高尚点，感性些，这是灵魂的对话。

就这样，我们成了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的关系，不是恋人，不是朋友，不是亲人，不是爱情，不是友谊，不是亲情，却又都是。这种微妙的感觉有时午夜，跳出来，我自己都惊呆了的感动。

后来我们有了QQ联络，但聊得很少，因为我们都很忙，每次我都以一个闪屏表示我对他的一切思想，他是完全能理解我隐含在闪屏这个动作背后的那颗跳动得不规律的心。

他很少笑，但却能从他的字里看到他内心的欢愉。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就象喜欢长得帅的男人，他很帅，帅得硬朗不娇柔，我们讨论爱情，评点婚姻，像一对著书立学的学者，那么严肃，那么认真。我们在彼此的精神领域里不再浮躁，不再张扬，不再悲伤，不再痛楚，不再完美，很真实。

在我们的关系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他给我写了一封信，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和一个女孩子的故事，当然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而他的故事对于我，简直幼稚到极点，这也是我没告诉他我的想法，因为这封信，或许因为他在那段时间心里被别的事情或者人占据，我们少了联系，应该说是中断。我们的思绪绵密如天空的小星星，关系变得微妙，怪异的，至今我依然无法用一个词汇来形容。没有他的消息，我的日子依然如故，只是每每看到我博客里他的名字时，那份悸动依然还在，庆幸的是我已经学会了压制自己的情感，虚拟的也好，真实的也罢。在崇尚涅磐和空灵时，我却被奴役于浮躁和放逸。

那段时间除了工作就是旅行，很少写文字，因为神经不跳跃，写不出来只言片语，更不上QQ和MSN。因为没有什么人可以等待。在我的记忆里只有那个城市的名字，留意有关那个城市的一切。记住这个城市，渴望，来一次不经意的相逢，在这个城市，做一道路过的风景，做一次匆匆的过客，只为一个人。

雨天，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悸动，像是中了蛊，意念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召唤我，下意识地打开电脑，登陆QQ。果然，他的头像在晃动，我的心如狂澜般汹涌。 

我一直在等你，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很好，你呢？

我在举行订婚仪式。说着他打开了他的视频，当然还是黑白的画面，我照例给他一个闪屏，以示抗议。当我要嘲讽他用订婚开玩笑时，我看到他手上闪亮的戒指，倏地所有的语言都被这道闪光击退。恭喜你。我说。

“

我是来等你的，如果你不来我也在这里等你一个晚上。

你…这个时候…应该在订婚宴上吧？”

是的，订婚宴还在继续，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时刻我想再次感觉你……

你…快回去吧…她…会难过的。

我跟她认识很多年了，她希望用婚姻来终结我和她的关系，而且她因为我而流产过以后不能再怀孕了，所以…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这个的，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我们是朋友，看到你幸福就够了。

今天能一直陪我吗？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这样聊天，过了明天我就是另外一个我了。就让我这样的感受你行吗？

恩。想了许久我回复了这个字。心里突然蹦出一些想法，天亮了，也许我和他就永不再见了，我们就此相望于江湖了，一切都结束了，这张容颜不会再我生命中出现了。有种彻骨的悲凉在心底升腾。

他说。如果你不是你，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莫名其妙。今天你怎么说话都是怪怪的？我假装糊涂。他低吼道，笨蛋。你才是笨蛋。其实我只是故作不懂。这或许也正是我的悲哀，男人都说让我自由的奔跑，可我却一直在等待捕获我的猎人。

爱情……真的能叫人生死相许吗？ 屏幕上突然跳出他的这句话。问你自己，干嘛问我。我真想揍你一顿……我并没惹你。你真可恨，真的，现在我真的想揍你一顿。精神病呀你！

屏幕那边的他开始不停地接电话，我猜想一定是他的未婚妻打来的。后来出于什么心态，我不知道，我说了好多很酸，很刺儿的话，可是他并没有生气，只是不断重复一句话：你说话，我看着，就让我这样感觉着你……

我们开始沉默，我一直看着视频里的他，他的表情跟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而这次又比上次多了一种内心的撕裂的痛折射到脸上变成一份无奈的麻木。我们唯一的动作就是闪屏，这种闪动里有我们彼此灵犀的东西。两个城市，屏幕的两端我们却通过一根网线能深刻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彼此的情感。

这是怎样的一种状态？我至今无法说清楚，因此从那时起我常常说自己是在抽风，我不但患有网络成瘾精神病，我还是神经病……

凌晨4点多的时候屏幕那边的他睡着了，他睡得极不安宁。看着他反侧的睡容，有一点稚气，就像个孩子。我没有等到他醒来，也不想打扰他，更没有说那句再见，轻轻地关掉视频，关掉电脑，一切恍如隔世，从远古的邂逅蔓延到今日天亮永别。我关掉手机，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坐着，让自己感受有沉浸在森林的错觉，是迷失？还是放逐？

爱情是什么？突然间觉得好模糊。在温暖与寒冷间，体味着，快乐与痛苦。就像我喜欢陌生的感觉。它让我感到安全与真实。同样，我也喜欢奢华的感觉。它所带来的虚幻，就像若有若无的香氛，飘渺，不可捉摸。也许本性中有对虚无莫名的挚爱与追求。

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走出家门，昨夜已成过去。其实我们都明白，有许多事情根本不能忘记。世上没有假如，一切的假如，就像这些字不过是叹息的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