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三联看到子尤的书《谁的青春有我狂》,又此前在三联周刊看到一期的封面人物即是他。加之此前曾经听说他是李敖来北京所见的一个中学生。于是忍不住在网上搜了一下子尤这个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子尤是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北京孩子,有一点文学才能,他的父亲是北大教授,母亲是吴敬琏的秘书。
记得子尤去世时,我看到了《中华读书报》所刊登子尤父亲的感言,他说“我知道,上帝垂爱吾儿,在星光灿烂的时分将他接上了天堂,使他得着永远的宁静和自由。”。当时我就觉得此言虽然美好,却轻飘飘得让人感不到伤痛,有一丝不伤筋动骨的凉薄感觉。
这次搜索子尤的资料才发现,原来这个父亲,和子尤感情并不好,他和子尤的母亲在一次天安门广场的静坐中认识,迅速结婚,生下子尤,但是在子尤几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不知下落,然后便与子尤母亲分手,对子尤也是甚少闻问,这次子尤生病,住在离医院很近的一个地方的父亲却很少看过。子尤对他的父亲是有芥蒂的,在提到父亲时,子尤常说,“我们不是父子”、“我没把他当爸爸”。
看来我的那一点敏感,并不是虚的。
曾经以为天下的父亲总是和母亲一样爱子女的,不爱的人却只是少数,却越来越多的发现,父亲弃家远比母亲多,母亲即使弃家,都要不辞辛苦将孩子带走。而父亲却不。也许对他们来说,世界更加广阔,孩子只是其中比较累赘的一部分。尤其是这个哲学家父亲,他是业内的红人,常常出国,甚至在努力创建一个新的领域,对他来说,一个对他怀有愤怒的儿子,自然是不那么重要的了。不知道是不是父亲的心多考虑事业、学术更多,或者男人终对孩子没有十月怀胎的痛苦,或者母性的伟大,因而更容易放松自己对自己所诞生的一个小生命的责任。
子尤的母亲柳红,她和子尤相依为命,会允许子尤作各种特殊的事情,比如将脸花成花去学校,并且亲自帮他画。子尤生病之后,身边的朋友想安慰她,但是渐渐发现他们母子不需要安慰,因为他们常常潇洒的探讨生死,继续生活。在子尤去世后,写下诗歌纪念他“作你的母亲,我受宠若惊”。子尤病后,作为吴敬琏秘书的柳红停止工作,迅速联系各方确定诊治方式,然后极力抢救子尤。病中的子尤仍然在读书,写文。子尤甚至觉得自己生病也是幸运的,因为在短短的日子经历过那么多别人可能一辈子无法经历的体验。在5月一次晕过去又醒来后,他写过一篇《我死了一次》的文章,他说,“我体味了死亡”。而最终去世之前,他留下一篇《生亦漂亮,死亦漂亮》。他说自己得到了上帝的礼物:肿瘤。我佩服对死亡持如此干脆漂亮态度的人,和他相比我日常庸碌的烦恼,苦闷,简直不足一提。生命是天堂或者地狱,就在于人的心中。
子尤患病之时,曾经写过一篇《让我心痛的妞妞和<妞妞>》,质疑周国平对妞妞实际是放弃了治疗。周国平非常委屈的认为自己当了子尤父亲的替身,代人受过。我看了子尤的文章,不由得也对他的感觉感同身受,也许子尤的评判是和父亲有关,但是这个“哲学家父亲”的名字确实有一定的代表性,最大的哲学是对生命的尊重、怜悯,和对人事的理解,可曾做一些努力呢?而感觉更像是以妞妞的生命消失,痛自己的命运,要担负失女的痛苦,产生的哲学家的困惑和痛苦。
子尤在文中谴责的“哲学家父亲”,确实有一点道理,哲学家父亲们沉迷在哲学久了,反而忘记了人世间的简单道理。
周说:“在各种复杂的情境中,生命的尊严既可表现为与死神搏斗,也可表现为与死神和解。”,这句话很美丽、也很尊严,但是在具体的情景下,却仿佛更像一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我相信任何母亲,凭着简单的天性,在这样的情景之下,都无论经历任何痛苦思索也会选择拼尽全力救自己的儿子,或者即使无法痊愈,也要给他最后一段快乐时光。
在一本叫做《千万别教坏孩子》的书里,我看到作者对子尤做法的一些评价:“从报道上看,子尤的确享有了来自家庭、老师、同学的宽容,而这种宽容,“至少有一部分是‘特别待遇’”。从这个角度看,子尤无疑是阳光的、幸福的。然而,与此同时,子尤是不是也要学会宽容他人?否则,他真实的内心世界,是不是真的会写满健康、快乐和阳光?……子尤之所以要特别强调作者是“哲学家父亲”的身份,从字面上看,是指周国平,实际上也暗指着他自己的“哲学家父亲”。因此,子尤对周国平对待妞妞的生命态度的批评,也就同时指向了自己的父亲。如此激烈的批评,无疑是一种“指桑骂槐”的恨。而无论是邓先生还是周先生,都告诉我说,不愿子尤带着这种恨生活,更不愿他带着这种恨“上路”,所以,他们不赞成子尤发表这篇书评,以免进一步“渲染”对父亲的恨,从而影响他的心情。……而要做到这一点,他的母亲就必须首先很好地带起头来。毕竟,婚姻的失败不太可能只是某一个人的错,即便是某一个人的错,也不应该将它转化成恨,更不能将这种恨,潜移默化地传递给孩子。恨是一把双刃的剑,伤害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自己所心爱的孩子,以及永远也割不断血缘亲情的、孩子的父亲。……遗憾的是,在几乎所有关于子尤的报道中,我始终没有读到妻子对前夫的宽容。这是不是最终导致子尤不愿宽容父亲的原因之一呢?”
其实子尤所写的文章,丝丝入扣,道理文章,指向的是周先生对生命的态度,也许其中确实有对父亲的感想在里面,却无法用“指桑骂槐”来形容。因为他所引例子,所谈问题都是妞妞,是对待癌症的问题。也许两个作为“哲学家”的父亲在对事的态度上,有一点共通的“冷漠”和“逃避”,并且通过哲学的字汇来给自己创造心灵的安静。
我不知道子尤的母亲是否有过对前夫的宽容,但是如果这个父亲确实在离家出走后对子尤甚少闻问,那是否子尤拥有对他不宽容的权力呢?而旁人又是否有在不了解真相的时候就对其进行妄自猜测和评判“是否因为母亲对前夫的不宽容,而导致了子尤不愿宽容父亲的原因呢?”用这种占领道德制高点的话语去要求已经在战胜艰难的子尤母女,为何不可以去要求一下那个父亲,如果在自己的责任上做得更好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