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者》的原著小说与影片的故事基本相同，但电影节奏快了许多。对比看来，电影的改编让影片更带情欲，更加生猛刺激，尽管其文学性的一面被削弱了。但不论如何，电影对主旨的表达是忠于原著的。故事的主题在不开化国度的子民眼里看来或许并不“政治正确”，但却顺应人性。这种人性的命题才是深深吸引我的地方。

 

片中主人公迈克尔始终是充满困惑的。这份困惑初始于15岁，到22岁时达到顶点。因为他心里的汉娜，与法庭上接受审判的汉娜是完全两个不同的女人。这是该片第一个谜。

 

15岁，正在发育的少年迈克尔邂逅了30岁的女电车售票员汉娜。两人恋情最开始源自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冲动。尽管彼时已是1958年，“二战”已结束了将近十年，但此时德国人的道德意识依旧保守，迈克尔和汉娜的恋情仍是不被周围人看好和祝福的。这一点可以从二人的谨小慎微看出端倪。

 

片中1958年的夏天是明快的。两人在一起读书、做爱，单车旅行。一切看起来那么纯真、自然。传统影视作品中，故事发展到后来，两人温暖的爱情必然让迈克尔严厉的家庭阻断，继而汉娜悲凉离去，留下迈克尔对初恋的无限神伤。可《朗读者》的故事主题抨击的不是人类道德的守旧，而有更大的主题。这主题，直接与“二战”相关。

 

少年迈克尔的眼里，汉娜是个具有母性温柔的爱侣。可22岁的迈克尔在法律课上，却看到法庭里的汉娜被众人视为杀人恶魔，更有民众，包括迈克尔的同学希望看到汉娜被处以极刑。从迈克尔的眼神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个22岁的青年充满了未知与迷惑。一方面，他不相信汉娜是如此冷血的杀人凶手；另一方面，他不忍看到众人对汉娜的鄙视与激愤。

 

此时，清醒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迈克尔的老师。迈克尔的老师在法律课堂上提出的法学疑问更具哲学倾向。他告诉他的学生，我们不能以现在的法律去审判当时人的行为。但不理性的人是听不进去这套说辞的，他们言之凿凿要用一种暴行去对抗另一种曾经的暴行。事实上，在纳粹统治时期的德国，汉娜作为一名集中营看守，是无法以合体的良知、人性和道德去对抗整个机制的。她能做的，和千千万万名德国人一样，只是以服从的方式求得生存。

 

迈克尔的老师无疑是理性的。他明白，任何一种被自诩为“正义”的暴力，都与纳粹无异。因为这种“正义”并不公正，只是换了个时代，换了个环境而已。在老师的解惑下，迈克尔释怀了许多。他懂得了，法律与正义无关，在乎的只是公正。夹杂了道德情感的审判永远都是有其立场的，都是不公正的。

 

很快，迈克尔陷入了另一个困惑。他不明白，汉娜为什么在据理力争到最后的时刻，放弃了为自己辩护，承认了自己犯罪的“事实”。随着一连串的闪回，迈克尔发现，原来汉娜只是在捍卫自己的尊严。

 

事实上，从故事的细节里，我们可以感受到汉娜的性格。她是个典型的德国人，忠于职守，待人热情。除此之外，她还是个体面的女人。汉娜每次出门前都要熨平自己的衣服，甚至包括奶罩。在得到少年迈克尔的爱后，她心花怒放。两人一起外出吃饭后，迈克尔当着饭店老板娘对汉娜的一吻，让她受到了应有的尊重。在迈克尔对她变得冷淡时，她毅然离去……这一切印证了，汉娜骨子里的性格。所以，在崇尚文化与思想的德国，她不想别人发现自己是个连名字都不会写的文盲。

 

可以说，汉娜对迈克尔感情生活的影响是持续一生的。这间接导致了迈克尔婚姻的失败。因而，始终爱着汉娜的迈克尔不愿去监狱直接面对对方。他惧怕的不是对往事的留恋，更多的是害怕面对自己的初恋。

 

 

许多人会对汉娜的自杀感到困惑。《肖申克救赎》里老大爷被释放前的悬梁自尽是出于对自由的恐惧，而汉娜的自杀更多则是源自对迈克尔的愧疚。她在晚年自学识字，还见了迈克尔。这些说明她并不想死。但当她得知自己害了迈克尔的一生后，毅然决绝上吊自杀。

 

相信汉娜的死才是影片真正的高潮，也是影片主题思辨的迸发。从前迈克尔教师的话被进一步印证了。为纳粹工作时的汉娜并不觉得自己做事是错的，她无愧任何人，因她忠于职守。所以，即便入狱，在道德层面上汉娜依然不觉得自己在挑选囚犯问题上犯了错误。但当她得知自己对不住迈克尔，令其一生都不快乐的时候，她选择了死。

 

因而，故事高就高在汉娜的死上。她因不苟同法庭的道德决断而活，她因对迈克尔的愧疚而死。

 

肥温演的汉娜确实高杆。她用眼睛表达了全部情感。在我看来，其眼神的重要程度甚于激情戏。

 

影片结束时，我们发觉，汉娜是个高尚的女人。汉娜的高尚由迈克尔用一生来回味、印证和释怀。不论群众对这个女人的道德批判如何猛烈，都像历来一次次的群众运动一样，是盲目、无知和从众的。在迈克尔的心里，汉娜是真正崇高，值得尊重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曾为纳粹工作。（Mr. Olympia/文，转载请注明出处）

 

作者曾任某娱乐杂志副主编，旅居欧洲，著作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