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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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喜洞的名声要比王喜洞本身大。在蔚州,或许很多人没去过王喜洞,但一提王喜洞大多会说:知道,不就是王喜拔橛拔出泉水的王喜洞嘛!这应该得益于一个民间传说。传说古时候有一个叫王喜的青年因天气大旱每天上山寻找水源,数天而不得。忽一日在一山洞前小憩,朦胧间有一白胡子老人从洞中走出,对他言道:山里无水皆因有一拴马橛钉住了泉眼所致,倏忽间老人便消失了踪影。第二天王喜又来到山洞前,却看到老人正在洞前与人下棋,正想上前询问,却见老人随手将一只咬了一口的鲜桃的扔在他脚下。他拾起来吃了,顿觉浑身力气大增。于是进洞奋力拔出拴马橛,一股清泉随之涌出。当然,是传说便会有多个版本,但基本故事还是比较类似的,只不过情节曲折深浅不同罢了。这些传说都对王喜洞的名声起到了传播扩展的作用。而且做为民间传说来讲,它是有别于那些通过网络或纸媒传播的现代传奇的,它是百姓之间口耳相传的,是代代承接的,因此这种传说不是游离于这片土地之外的一种传奇,而是做为一种文化因子甚至已深入到一个地方的文化血液中。
我对王喜洞就是先识其名后见其形的。识其名的时间恐怕要往前推二十年,还是在读书时代就通过一本叫蔚州史话的小册子了解了王喜洞的传说。那时,少年轻狂,天真浪漫,正是沉迷于聊斋、西游神奇幻境的年纪,因此在意的只是传说中的神奇,但王喜洞这三个字也得以深深刻在心间。此后云卷云舒了许多年,我也由家乡的老村迁移到小城定居,少年时的轻狂与幻想逐步消失,王喜洞这三个字逐步还原为一个地理上的称呼。这些年来,关于家乡有一点名气的景观已经看了不少,但王喜洞于我却依然是一个空洞的名字。或许这也正常,毕竟一来王喜洞距离上比较远,二来虽有传说浸润,但其景观却并不怎么出名。这或许也是蔚州人多不识其真面目的原因吧。但今年的盛夏时节,我还是终于有了一次王喜洞的行程。
得知我要去王喜洞,一位朋友对我说,你去了一定会后悔的,那里真的没什么。果真如此吗?当车子终于穿破晨曦冲出小城行驶在弯曲盘旋的公路上时,原有的些许疑惑已经荡然无存。我的目光时时被路边的景象所吸引所感触,心中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是啊,一年四季蜗居在小城的水泥丛林中,出则房屋楼宇,行则街巷通衢,目之所及耳之所闻不外是喧嚣的市声和或激奋或疲惫的面容,哪有一丝的生气呢?现在不同了,道路两旁,是欣欣向荣的庄稼,她们在盛夏阳光的抚慰下,伸枝拨节,意气风发,那种坚韧不拨从容不迫的生命力强烈地展露了出来。庄稼比人强,庄稼不象人的生命那样时好时坏,时喜时忧,这山望着那山高,欲望永无止竭,庄稼认死理,只要你将种子植入土地,它便会按照自己的路线图,一丝不苟地往前走,毅然、决然,哪怕有骄阳压顶,哪怕有雨打风吹,也绝不会象人那样一步三回头。在这一点上,庄稼真的是人的老师。
车过西合营,进入九宫口峪后,庄稼的影子开始一点点退却,代之而来的是伟岸沉默的大山。山对于我们这个山区县来说应该是不陌生的,许多时候就是坐在家中抬眼看去,也能看到巍峨的大南山。但远眺与近观是明显不同的,远眺的山是平面的死板的,而只有你站在了大山的跟前,穿行在大山的褶皱中时,你才能够真正感受到山的伟岸山的巍峨山的丰富山的智慧。我们此去的王喜洞距县城有七十公里的路程,其中有一半是山路。山路最窄处仅十几米,路生生是在山体上凿出来的,而最令人心惊的是麻田岭的盘山路。有一首歌叫山路十八弯,应该是麻田岭道路的真实写照。由于不是首次走这条路,所以心中惊恐的成分少了许多,且由于现在是盛夏,要好走得多,如果是冬天,大雪封山后,这条路就几乎是一条绝路,行走是极其危险的。但更令人惊奇的是,这麻田岭上竟然还有村庄,麻田岭的岭坡上竟然还开辟着一块块的梯田,由此可见人的生命力在某种境况下也是极其顽强的。
下了麻田岭,山谷便开阔起来,行走不远便是蔚州最南端的一个大乡——草沟堡。说大,是指乡土面积而言,乡政府所在地并不大,以路为街,街两面分列着参差不齐的房屋。王喜洞离草沟堡还有十多公里,不过道路平坦,不大一会儿就到了。由公路下来,车子依一条土路向东驶入一条沟谷,不大一会儿便来到了王喜洞村,村前的街道边,有几个村民在闲坐着,一问他们手指着村西北的山说:就在那里。这才开始留意起王喜洞村北的这座山来。
《蔚州志》地理志云:麻田山在城东南七十里,草沟口悉明牧马草场也,中有王喜上下二洞。又据有关资料称:王喜洞在华庭山下。那此山就应是华亭山了。说实话,华庭山一点也不高大,半圆形的山体象古代皇帝用的华盖,又象一个凉亭的盖顶。它与我们惯常用来形容山的一些词汇诸如巍峨、矗立、伟岸等等似乎很难有所联系,甚至与我们来时路过的九宫口峪的山也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山上没有树木,光秃秃地只生着一些杂草。难怪我们过之而不留意。王喜洞就在华庭山的正下方,洞口低矮而不规则,完全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模样。好的是有一股清澈的泉水由洞中汨汨流出,使我们的心稍微有了一些安慰。据说洞中曲径幽深,别有洞天。因此我们来时都带了手电,但遗憾的是没有带雨靴。在洞口合影留念后,大家开始进洞。入口处高可及人,还能直着身子,但前行十几米,洞便更加狭窄起来,须弯着身子才能通过。而脚下则是潺潺的流水,水中竟然还有青蛙,不动不鸣。越往里走,外面的光线愈暗淡几近于无,手电的光于是一下子微弱起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心中默念着陶渊明先生的文句,但我们的眼前并没有出现了个桃花源,也没有“豁然开朗”,而是越来越狭窄起来,脚下的流水也变深了,灌进了鞋中。更不妙的是在山洞正中有一块大石挡住了去路,要想再前行或许爬着才能过去。这块大石明显是有人故意挡的,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同行者用手电往前探照,前面更狭窄,水也更深,于是便只好停止了前行,怏怏的返回去。据说再往里走,洞势更险,有上天梯等景观,还有深不见底的潭水,但我们只好留下遗憾了。王喜洞口的上方,还有一个稍大的洞,能容纳多人,但很浅,或许这就应该是志书所讲王喜二洞了。
华庭山的半山,山体凹进去一块,形成一片不大的平地,建有一座极其简陋的小庙,显然是当代的建筑,也没有什么神像,有些许供品散落在地,还有些鞭炮的碎屑,据说是近来村民祈雨时的遗落下来的。祈雨应该是农村比较普遍的一种现象,效果自然不会有,即使有也只是巧合罢了,恐怕真正的作用也只是人们寻求一种心理慰藉吧。对于王喜洞的人们来说,我想祈雨还不如将王喜洞中流出的这一股水利用起来,或许才不至于辜负了祖先王喜辛苦寻水的一片心意。
与华庭山相对王喜洞的南面也是一座不高的山,山上却布满松树,树都不粗,但都笔直挺拨,年轻气盛,象列队站立的士兵,一排排一列列,清风吹过,松涛阵阵,象是在喊着口号。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其实仙只是人们的一种臆想,对于一座山来讲,树和水才是最重要的,树就象是山的衣裳,它给予山的不仅是一种外表的俊朗,更是一种内涵的丰厚。而水给予山的则是一种灵性。山有了树和水,便灵动异常,便有了变化有了生气有了韵律。其实如果真的有仙,也大多是冲着山上的树和水去的,如果无树无水,仙家断断是不会来的。我们就徜徉沉醉在了这密密的松林中,席地而坐,时而眺望对面的华庭山和王喜洞,时而注目山谷中的王喜洞村,时而抬起头来,与透隙而下的阳光对视,时而盯着丛林间翩翩飞舞的花蝴蝶,时而将眼前中意的一切摄入到镜头中……
此时此地,工作的烦恼家事的繁琐等等都从头脑中剔去,甚至连此行的目的也忽略了,只留下了一种悠闲的情思和心境,进入到一种物我两忘的境地。人生苦短,人就象社会这个庞大机器的一个部件,许多时候只能循着固有的轨道运转,为工作为生活为名为利起早贪黑谨慎处事,但这样的情况下,即使你争上名了赚得利了又能怎样呢?说到底对于生命本身而言并没有什么真正太大的意义。反之,物欲的追求是在时时消弥着你的身体健康,欲望的无度时时在摧残着你的精神。事实上即便是机器也得时时进行修整,何况人呢?因此现代社会的旅游业才会这样发达,其实旅游的真正意义也并不只在于开阔眼界,而更在于一种心境的锤炼。它不只是给疲惫的心灵涂抹一层润滑油,而应该是一种理想生活的模式。两千年前,孔子就将“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做为自己的一种理想的人生样式,可见人真正的生活应该是以满足生命本真的精神需求为本,连深怀远大政治抱负的孔夫子莫不如此认为,我们普通人更应该如此。虽然我们不可能放弃工作远离世俗生活,但这样的回归自然和人性本真还是很需要的。因此,这次王喜洞之行我们尽管没有探得王喜洞曲径通幽的源头,但却得以真正与大自然零距离地相处了一天,所得甚多。
王喜洞,虽然有些名不符实,但做为自然之造化,也已是鬼斧神工了,非人力所能为。做为一个景观,它或许不具备旅游的资源优势,这或许也是志书中对其仅一笔带过的原因,或许也是它藏在深山终难广被人识的一个重要原因吧!但做为自然的一部分,王喜洞及其附近的群山,以及山上密密的松林,应该足以安放我们疲惫的心灵,它给予我们心灵的滋养是丰富而深厚的。
特记之。同游者,奇伟,李伟,李春森,郭有雷。
时公元二00九年七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