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意料到，旅途中，还能再次见到 Linda Evangelista。

 

距离上次，Dior 60 年华诞的 Hautre Couture 上，不过几个月，不过那次，我们俩都没有时间，于是约好，这次一定抽空见面。

 

认识 Linda 多年，只有几个记忆的断点：Elite 公司给她电话，说经纪人过几天会跟她见面时，她兴奋得尖叫，手中咬剩的半个汉堡飞上天花板；Peter Lindbergh 见到她的第一眼，脱口而出：“你知道么，我有个朋友，应该会很喜欢你！”然后转身让我拨通了Steven Meisel 的电话；Gianni Versace 的葬礼上，Linda 一身全黑的站在我身边，沉默不语，许久后跟说了一句话：“他是个好人，因为每次拍广告片的时候，他都会告诉我，我有多么出色。”

 

是的，这就是你们认识的第一个超模，这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个日薪没有1万美元不起床的（我承认这是我的馊点子）人。

 

这就是Linda Evangelista，那个来自加拿大的性格泼辣的土妞。

 

如今，她已经43岁了。

 

 

和 Linda 同样下榻在纽约的Four Seasons，我到房间里的时候，服务生告诉我 Linda 很快就会回来。在我还没把行李铺完的时候，就听一阵喧哗吵杂——不用说，超模来了。

 

“你挡着我的路了！”

 

 

一习紫色 Versace 连衣群，Linda 在小报记者的包围中显得格外亮眼。多年不变的挚爱，Versace 和她相伴始终如一，如同她和 Gianni 的情谊。

 

甩开了记者后，Linda 见到了我，终于露出微笑，我也张开双臂迎向她：“你还是那么漂亮呢！”

 

“是么，看来岁月依然对你无能为力——还是一条皱纹都看不到，你的容貌和25年前，一点都没变呢。”

 

谈话随后移到了露台上。

 

 

原来 Linda 这次来纽约是为了给杂志拍片——这次，她是摄影师，不是模特。

 

这次的模特，是正当红的 Raquel Zimmermann。

 

“广告片？”我问她。

 

“不是，是…”Linda 的下半句话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她朝天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走过去，拿起听筒。

 

 

5分钟后，她回来，略微抱歉地说：“她们都准备好了，我先过去了。一起么？”

 

我一脸坏笑得看着她：“以前要花1万美元才能让你起床，这次呢？物价上涨，起码也要8位数了吧？”

 

Linda 一脸嗔怪：“哦上帝啊！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是这么的尖酸刻薄。”

 

“好了好了走吧我的超模摄影师。”我抓起外套，和她一同去往片场。

 

片场其实就在接近顶楼的一个很大的套房里，和 Linda 一同进去的时候，看到Raquel 正在化妆镜前定妆，小R也从镜子里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后惊喜交加的跳起来，抓着我的手蹦跶蹦跶，一头蓬松的金发散发着清新的香水味。

 

“好了好了别跳了，妆都没了，拍完了一起吃饭吧。”我笑着说，“你今天很漂亮，很漂亮！”

 

随后我闪到暗处，毕竟我不是今天的主角，最好保持低调。

 

Linda 和小R在化妆镜前进行最后的沟通，随后灯光、布景到位，Linda 表情肃穆地拿起相机，开始拍摄。

 

 

没想到她做摄影师的表情，那种专注的眼神，居然像极了 Peter Lindbergh，怪不得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能够一拍即合。

 

 

拍片过程很顺利，看了下样片，应该是关于Guy Bourdin 的主题，和Linda约好，晚饭后酒店见，便和小R直奔餐厅去了。

 

接近凌晨回到酒店，在 Linda 房间外，听到屋里，Linda 似乎在向谁吼叫，随即是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我缓慢打开门，看到 Linda 呆呆的，望着面前支离破碎的镜面。

 

 

我慢慢走过去，递给她一支烟，她愣愣的看着我，接过烟，打火机却因为手的剧烈抖动，无论如何也点不着。于是我点着一根香烟，递给她，她猛吸一口，许久后，缓缓吐出，目光散乱，仿佛今夜纽约上空的星屑。

 

“F。” 她低沉地说，嗓音已经不再象20年前时，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的清亮活跃，已然有了一种人到中年的暗哑。“我不像你，我会老去，我已经43岁了，有一天我会53岁、63岁、93岁，我不知道怎么面对镜子里面满脸皱纹、头发稀疏的我！”

 

“你看小R，她不是一个很棒的模特，可那又怎么样？她青春年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磨练，我呢？已经没有人会再雇用我当模特了，如果不是你提醒 Bernard Arnault 和 John Galliano 在 Dior 60年华诞的时候请我们来，还有谁记得我们这些老太婆？！没有！！没有！！！”她的嗓音逐渐提高，情绪也激动起来，

 

“Linda，好了。”我叹了口气，“你有过别人曾经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的东西，你知足吧。我以前也跟你说过，不要太强迫自己做到最好，不要想拥有一切，你已经够出色了，所以现在，尽情享受你现有的，过好你生命力的每一天。”

 

“是的，你们都会老去，那又怎么样？人生每一个阶段都有我们必修的课程，必然要经历的体验，每一次都是难能可贵的收获，这就是成长的价值不是么？再说，哪个40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像你这样好？为数不多吧？没错你不再是一线模特了，但你依然有上封面，依然有人请你做摄影师，依然有人邀请你参加活动，改变了么？一点都没有改变，所以，别在执念了，好么？”

 

随后，是一阵长长的静默，静默的，可以感到整个纽约的心跳。

 

 

许久，Linda 开口：“告诉我，你当初认识 Dior 先生的时候，也是这么鼓励他的么？”

 

“我只是告诉他，‘只有你才能作出女人们要的 New Look’，于是他做到了，而我只是说句话，仅此而已。”我掐灭了手中的烟，最后一缕烟雾在空气中扭动、扩散，然后彻底消失，和纽约的夜空融为一体。

 

 

“跳支舞么？无所不能先生？”Linda 走到音响边上。

 

“荣幸之至。”我微笑的走过去，携起 Linda 的双手。

 

音响里传来 Thomas Anders 的歌声：

 

When you get caught between the Moon and New York City

I know it's crazy, but it's true

If you get caught between the Moon and New York City

The best that you can do ......

The best that you can do is fall in love

 

“20年前，我们跳过这支舞，20年后呢？”

 

“就算你坐着轮椅，我也推着你跳。”

 

“呵呵……”

 

月光，从房间巨大的落地窗里，投射进来。

 

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

 

但月光不会，纽约也不会。

 

 

 

 

 

 

 

 

 

 原片出自： V 2008 3/4 月刊

     摄影：Sebastian Faena

   时装编辑：Mel Ottenberg

模特：Linda Evangelista, Raquel Zimmerma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