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归去,青山在,眉长舒——《琅琊榜》观剧手札(四)
(2015-10-25 16:5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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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时归去,青山在,眉长舒
——《琅琊榜》观剧手札(四)
第7-8集 旧日之痕
梅宗主真正在京城搅动风云,是从第7集末的兰园藏尸案开始的。不过在此之前,有两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柔板。
当飞流单手把穆小王爷举起,梅宗主眼里的表情真真用得上“惊恐”二字。“飞流,快把人放下来!”“飞流,慢慢放,不许扔!”眼见着穆青安稳着地了,梅宗主终于嘘了一口气,“小王爷,失礼了。”
要不说这个小王爷率真可爱呢?他总不按常理出牌,惊魂初定之后的第一反应竟是“我早听说飞流武功高,没想到这么高”,然后欢喜得一巴掌就拍到飞流肩上(也不管人家接受不接受),“哎,你这身手怎么练出来的?”小王爷自顾自说话的时候,梅宗主一直在旁边尴尬地陪笑,表情比小王爷还可爱。
曲廊下,一身素雅妆扮的霓凰转过身,梅长苏有片刻的呆立,待回过神来“见过郡主”,那边厢也还礼“苏先生”。已是深秋时节,但还是止不住地有春风在二人之间轻轻吹拂。一个说“与郡主只是几面之缘,如何就那么相信苏某的为人?”话刚出口,就怕说冒了头,赶紧找补了一句“在这乱象丛生的京城里,还是不要轻易相信他人为好”,偏偏这找补的一句又暴露了更深的关切,只好颤巍巍闭上嘴,不再吭声。另一个回“先生说得在理,可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与先生并非初见,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感。”梅郎一时无语,脸上是生生压下去的一波又一波表情辗转滚过。顿了顿,转过身笑道“若是人人都像郡主这样,苏某倒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烦,”说罢,终是没忍住含笑注视着眼前的青梅。
沙场外的霓凰是聪慧而敏锐的。“我猜一定是那个直筒子萧景琰吧?这个靖王的性情,您是知道的,宁折不弯,先生不必与他计较。”青梅看似漫不经意的插入语“您是知道的”让竹马蓦地警觉,一下子把笑颜里的林殊藏得深深的,把苏哲的面具捂得实实的,“郡主见笑了,靖王殿下的性情苏某怎么会知道呢?”转身抬脚就走,这份刻意倒让霓凰愣住了。
这一段柔板有一个变徵之音的收束。衰草枯杨,蛛丝儿结满雕梁。霓凰抬眼注视面前这座曾经赫赫威名的赤焰帅府,“先生可愿陪我进去走走?”梅长苏不知将目光落在何处,嘴唇动了几次,终于找着了声音,“原来是逆犯旧府,可以随便进去吗?”来自过往岁月的潮涌一波又一波袭来,他定在那里,微蹙眉尖,旋即决绝地抬起头,直视霓凰,“既已荒败多年,多半已无旧日之痕,郡主又何必非要进去睹物思人呢?”被他压下去的潮涌却在她眼里继续翻滚,“人去楼空,物换星移,可不代表一切就消失了。”她侧过脸看他,“该留下的还是会留下,有些人,有些事,依旧深深藏在心里,不会被时间抹去。”他没有忽视她眼里泛起的泪意。
霓凰独自上了台阶,走了几步,回头看梅长苏,带着希冀。却见他如木雕泥塑般僵立在原处。片刻,他并不抬眼看她,拱手“告辞”,绝然而去,独留她站在阶矶上。霓凰看不见他红了的眼睛,看不见那即将决堤而出的泪水,她看见的是一个拼尽全力的笔挺僵直的背影,那背影似在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崩溃在这一刻,这一处。“若不能洗清冤情,做回林家儿郎,誓不踏进此门”——府前的枯树当听到了旧日小主人的心声。
这一集的另一处柔板是悬镜司掌镜使夏冬起头的。夏大人开门见山,“京城之中流言纷纷,都说郡主推掉陛下的选亲是因为先生。”梅长苏与她对视片刻,低眉沉吟道,“我与郡主乃是君子之交,并非有所企图。”他这样作答时态度不卑不亢,却掩不住深藏不露的一份怅然。夏冬继续追问,“你是否只想与郡主保持君子之交?”闻此,梅郎的目光不知该望向何处。“郡主绝世风华,气度凌云,苏某心中怎会没有仰慕之情?只不过——”他低头长嘘一口气,“一来我体弱多病,恐寿数难长,至今没有成家,就是不想拖累别人;二来郡主生性疏阔,犹如霁月高风,若不是铮铮汉子,铁血男儿,又如何与她相配呢?”
这些话在他的心里一定已经来来回回滚了无数遍了,此刻终于说出,也许是一种解脱,却叫人忍不住地难过。十二年前,当他做出挫骨削皮、彻底拔毒的决定,以健康、寿数、内力、武功去换取十数年的正常容貌和声音时,他就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舍弃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吧?在那辗转病榻整整一年待肌骨重生的日子里,他一定把自己所舍弃的、所失去的都一一检视、摩挲过无数遍了吧?他把它们决绝地弃置。唯有那颗青梅,那颗他曾经含在嘴里、捧在手心的青梅,甜蜜又酸涩,放不下,丢不开,唯有以层层铠甲包裹,藏进心里最深最深的角落。现在,青梅就绽放在眼前,比记忆中的还要鲜艳、夺目,而他已不复当日京城里那个最明亮、最耀眼的少年。林殊的骄傲,梅长苏的骄傲,令他比所有人都更敏感地察觉甚至无限放大梅长苏与林殊之间的天堑,梅长苏与霓凰之间的天堑。他站在天堑的这一侧,说服自己这天堑无法跨越,也不应跨越。
后二十几集有一个《翔地记》的梗,静妃看了梅长苏的眉批,推测“这位苏先生想必是个霁月风光的疏阔男儿”,与这里梅长苏对霓凰的判词遥遥相契。海宴好心思!
夏大人是豪爽的,“承蒙先生不怪,夏冬在此谢过。”——作为郡主的闺蜜,夏大人此话有立场可依、有身份可据。梅宗主几乎想也不想地回谢,“苏某也替郡主谢过大人。能有此挚友,是郡主之福。”——梅宗主的这句脱口而出却是有欠思量的,他以何种立场、何种身份替郡主感谢她的闺蜜呢?凡事关心则乱,无关智商,无关演技。好在此时此刻的夏冬和梅长苏都为霓凰入戏很深,竟无一人觉出任何不妥。
夏冬告辞,留给这段柔板一个余音不绝的静默和伤怀。
现在来表一表兰园藏尸案。前文说过,这是梅长苏入京后的第一步主动出击。之前的庆国公案和“情丝绕”都是太子一方布的局,梅长苏所做的不过是借力打力:借庆国公一案,将靖王向权力的中心大大推近了一步;而“情丝绕”一节,因为太子的目标直指霓凰,所以梅长苏的反击也格外凌厉漂亮,变被动为主动,给了太子一个大大的耳刮子。但是直到兰园一案,我们才看到麒麟才子的第一次刀剑出鞘。
这一剑指向太子的钱袋子,户部尚书楼之敬。
话虽如此说,兰园的阴森凋敝还是超出了梅长苏的想象。但见萧大公子和言大公子一左一右陪梅郎实地考察,三人脸上的表情皆可以表述为“瞠目结舌”,尤其梅郎,在“瞠目结舌”之外还挂着一脸的无辜。“商行的人推荐的,说这儿极好。飞流来看过,也说这儿极好。”
这一集里,宫中的太监总管高湛和梁帝之间也有一段看似闲笔的过场戏。这个高湛不简单。角色不简单,演员也不简单。以高湛的身份,八面玲珑地自保是第一要务,但他在自保之余竟然保留了一点态度。在1、2集里,他一句闲话便帮了靖王,这一集里他的几句打呵呵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了郡主。上天垂怜,有了高湛的态度,梅长苏的所谋又多了几分胜算。
***
第8集甫一开始,梅长苏便遭遇了在京城里的第二次偷袭——前次是在宫墙内,来自穆小王爷身边一个冒冒失失的手下;此次是在谢侯府前,来自卓鼎风和卓青遥。这些琐碎不是我想说的,我想说的是我们这位梅郎虽然武功尽失,手无缚鸡之力,但脊梁却始终挺得直直的,明知危险迫在眉睫,却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这是对小飞流的绝对信任,也是向死而生的胆魄和勇气。从林殊的骄傲出发,梅长苏内心深处对现在的自己、尤其是对这个化名苏哲的自己是有一份拒绝任何回旋的不认同的,但是这个向来挺直脊背、直面生死的梅长苏有什么理由不骄傲呢?即使在明亮飞扬的林殊面前他又有何苟且需要自惭形秽呢?但这是梅长苏心里最不能检视的伤口,我们只能默默地看着,无从劝慰。
高鑫的太子已经有不少戏份了,一直没来得及说道说道。据说为了演出这个太子的贪婪和愚蠢,同时也为了符合角色的年龄设置(太子比誉王年长,而黄维德却比高鑫大几岁),高鑫特意增肥三十斤。最终我们在屏幕上看到的这个太子(除了年龄感)还是蛮有说服力的,所以高鑫的这三十斤算是没白增。但他这次在演技上最大的突破却不是外形,而是演出了这个反角的一份恰到好处的喜感。他的很多次出场都让我笑了,比如这一集里那句气急败坏的“梅长苏,又是这个梅长苏!满京城的院子他不找,他偏偏找了这一个!他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又掉进了井里面!他这不是存心跟本宫作对吗?”咬牙切齿的样子搭配略显夸张的动作和表情真叫人忍俊不禁。
这一集因为有蒙挚和飞流齐齐刷屏,还有好几处大彩蛋。只听梅长苏问,“蒙大哥,那你是怎么发现的?”蒙挚的眼睛立时瞪得跟一对铜铃似的(抱歉,写到此处我想起妙人薛蟠了),指天道“我跳上去发现的”。见梅长苏微眯起眼,点头微笑,蒙挚的兴奋劲儿更收不住了,手舞足蹈继续比划,“哎没事儿,我经常跳。”然后就是那句“靖王就算是不跟你见面,也可以通过密道来跟你私会”,听得梅长苏龇牙咧嘴,“你能换个词吗?”
飞流拿着两个不知从哪里顺来的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果子,萌萌地(吴磊的一绝是从始至终,一萌到底,绝不出戏)地出现了。自己吃一个,另一个径直往蒙挚手里塞。梅长苏一语不发。待蒙挚开心地一大口咬下去,酸得牙都快掉了,我们这位梅郎才瞪起眼睛,一脸无邪道“所以给你吃啊!”——在蒙挚面前,他还是当年的小殊。
冬天了,梅郎在京城的第一个冬天。他的生命还能捱过几个寒冬?萧景睿仓惶闯进雪庐,“苏兄呢?”梅长苏秉烛而出,面色沉静如水。屋外是一个寒冷宁静的冬夜。下雪了,如此雪夜,最适合杀人了。
对眼前这个开始感到幻灭的年轻人,梅长苏一如既往地想有所弥补,因为他在比他更年轻的时候经历的不是幻灭,而是世界的坍塌。当萧景睿急切地说“你本是我最羡慕的江湖中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他直接了当地斩断了他的话头,冷眼直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自由自在的人。只要你有欲望,有情感,就绝不可能自由自在。”
是了,欲望,情感,或者佛家说的贪嗔痴,织就了人生的网,让我们在其中苦苦轮回。有几人能跳脱?又有几人真正想跳脱呢?但梅长苏之所以是梅长苏,就在于他本着洗冤复仇的执念踏上苦旅,却在一步步接近目标的时候一点点放下,放下欲望,放下贪念,放下仇恨,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直至放下我执——所以他和他的这段涅槃之旅才如此深刻地烙在我的心上。
“就像外面的这场雪,越下越大,越下越猛,可是你我都知道,它终究是会停的。”他的世界开始下雪,除了屋里的火盆,手中的炭炉,还有什么能温暖他渐冻的心田?
不会是案几上的那个香囊,虽然那是一个姑娘花了好几个月的心思调制而成。这一缕香入不了他的梦,更入不了他的心。他的心里种着一颗青梅,他不想她生根,发芽,长叶,开花。但是从什么时候起却有一缕春风不断地吹,一点点吹开他的心扉,让他心田的冻土终于苏醒,让那青梅渐渐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