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山桃花（旧作录以应时）

    在我们校园里，每年都是山桃花最早开放。
    我原不喜欢山桃花，觉得他缺点太多：一有适当气候它就剖面而出；花开得稀松、散淡，色香皆不浓郁，给人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不稳重印象。记得有一年仲春时候，我和一个同窗信步校园，其时正当百花争艳时节，我们一路上观赏着白丁香、紫荆、黄寿丹、红海棠……，当经过几株山桃时，花已凋谢得零零落落，没剩下几朵了。那同窗指着悬在枝头飘飘欲坠的几枚花瓣儿对我说：“这种花！抢风赶浪，不色不香，终无大用。” 我当时听了，绝口称是，佩服他批评得淋漓尽致。
    今年春天，气候有些特别：春节前就已“立春”了，“惊蛰”前后果然也暖和了一阵。但随着一场飒飒的雨雪，气候又骤然变冷起来——每天刮着五六级的大风，气温回降到零度以下。瞥一瞥百木枝头，尚自一片灰黄，未动声色。大部分固然是在孕育着那场总“爆发”，但有的或许也在庆幸自己的老成持重，未曾轻举妄动。只有我对门窗前的那株山桃。没注意什么时候枝条已“憋”得通红通红，抢着前几天的阳春气节，匆匆笃豆，匆匆含苞。当寒流重来时，他已是蓓蕾满枝，花开半树了！下雪雨的那天，凉风凛冽，中午下班，我把脖子缩进衣领，急急地往家里走，一心想着那只尚未拆除的火炉。眼看就到家门，迎面蓦地闪出那株盛开的山桃，批风戴雨，跳跳跃跃，别有一番欢乐的气度。我一下子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累，也忘记了火炉。抖了抖身上的潮湿气，站在山桃树下许久许久。就从这时起，我对山桃的态度起了实质性的变化。我想，缺点当然还是有的。但当春早还寒，别家子为了一己的“安全”都还潜身未露时，他却挺身而出，全身心地证明春天确实已经到来！这也应该是一种“去私”的风格吧！于是信口诌“诗”一首：
    素颊芳心坦淡姿，园容先点第一枝。披风戴雨伴春早，笑渡还寒乍暖时。

    偶翻辞书，其条目云：“毛桃（即山桃笔者住），小而多毛，味苦不堪食，其仁充满，可入药。”山桃之有优点，又其一例。

    民谚云：“不要看见树皮就下结论”，这话很是。当我们评判事物时，善于从比较容易看见的缺点之中发现不大容易直接看到的优点，像对待百花园里的小小山桃那样，是很重要的。                      （原载《新清华》，1962年第63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