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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学:《湖心亭看雪》的孤独之感与审美塑造

(2021-12-04 08:3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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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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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文赏析

教材分析

湖心亭看雪

分类: 语文教学
语文教学:《湖心亭看雪》的孤独之感与审美塑造

《湖心亭看雪》的孤独之感与审美塑造

魏存龙

《湖心亭看雪》是明末清初文学家张岱的一篇游记散文。作者通过追忆在湖心亭看雪的人生经历,描绘出清新雅致、幽静深远的西湖雪景,寄托了感伤的情怀和幽深的眷恋。全文弥漫着作者孤独的情愫,有自然山水、人生感慨、家国哀思等多重审美意境,通过对课文的解读,我们能够跨越时空的界限,欣赏几百年前湖心亭的美景,实现与作者的情感交流和心灵碰撞,

一、个体命运的多重孤独

孤独,是文学作品中永恒的主题。在《湖心亭看雪》这篇小品文中,张岱并没有具体写明自己的微妙的情感,更无一字写出内心的孤独,但是细读整篇文章,我们却能感受到淡淡的愁绪和扑面而来的孤独感。这种孤独虽然无法准确地表达,却浸润在通透的文字当中,需要用心品味。要更加深入地理解这孤独之感,就必须先了解张岱的人生经历以及作品的创作背景。

张岱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他自小就家境富裕,衣食无忧。少年时便精通琴棋书画,纵情声色。原本他的人生应该是顺利平稳的,然而命运的轨迹发生了反转。明朝末年社会动荡不安,清兵入关后,明朝的统治也走向了尽头,张岱的命运跟随着国家一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道败落之后隐居山中,过着寂寥贫寒的生活。家国覆灭,繁华景象不可追寻。当我们阅读《湖心亭看雪》时,能品味出张岱遗世独立的落寞感,更有繁华过后国破家亡的孤独与哀痛。

例如,作品的开头写道:“崇祯十二年五月”,此时的明朝已经覆灭,但是张岱仍旧使用明朝纪年,黍离之悲溢于言表。紧随其后,张岱便用简洁凝练的文字点明故事发生的时间和环境,“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大雪过后世界一片寂静,似乎所有的生物都被刺骨的严寒给困住了,不敢外出也不敢做声,就连空气也仿佛冻结了,传达出一种万籁俱寂的森然寒意,与张岱内心的孤寂相映成趣。而这种时空上的隔绝与孤独也让张岱从更深的层次体会到人生的飘摇与孤寂。

“独往湖心亭看雪”中一个“独”字,空间的孤寂感扑面而来:“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张岱在这混沌一片的冰雪世界中,感受到自然界的空阔与神秘,同时也体会到茫茫宇宙中个体的渺小与孤独。到了湖心亭之后,张岱意外地发现亭中有二人正在饮酒,他们与作者一样在雪天赏湖,可以说是志趣相投之人。此时,作者的孤寂稍稍退却,偶遇知音的欢喜让全文清冷的基调得到了缓和,注入了些许暖色。

然而,这是孤独者与孤独者的相遇和离别,虽然有着相似的心绪,但是终究无法言说。匆匆相遇,有幸相识,但是离别转瞬即逝,离别之后又是无尽的孤独与寂寞。因此,全文不可言说的孤独之感是张岱的人生经历所积淀而成,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引起读者深深的共鸣,从而使这篇小品文有经久不衰的魅力。

二、浑然一体的艺术境界

意境指的是文学作品中人的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观相互交织的艺术境界。张岱的《湖心亭看雪》虽然寥寥一百多字,却是字字珠玑,创造了浑然一体、令人回味无穷的艺术境界,言有尽而意无穷。这篇散文在写景方面历来为文学评论家所称道。在张岱笔下,湖心亭并不是一个独立的意象,而是与孤舟、雪湖、长堤、舟中人构成了完整且丰富的意象,从时间和空间上拓展了作品的艺术境界。

课文的开头便简单地介绍了时间和地点,接着便展开了环境的描写,并没有极尽渲染地写出景物特点,而是运用了白描的艺术手法。白描手法最突出的特点是用最简洁凝练的笔墨,不用华丽的辞藻加以修饰,就能够描绘出生动鲜明的形象,给读者以咀嚼回味的余地。

景物描写为我们展示了一幅清远淡雅的山水图:“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湖上雪花弥漫,天云山水融为一体,茫茫一片,湖上的影子只有一道长堤淡淡的痕迹,一座小小的湖心亭,以及一叶小舟和舟中两三个人影。先是描绘了一个宏大的背景,整幅画的底色是“上下一白”,给人一种迷茫朦胧的美感,而后又采用镜头特写,使用了非常有新意的量词来形容其他景物,“痕”“点”“芥”以及“粒”,从而表达出自己似乎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意蕴,让人不禁感叹天地之悠悠,人生之渺渺。

寥寥数语,便实现了大与小、虚与实、动与静、远与近的和谐统一。白描手法的运用更是让散文具备中国古典山水画的意境之美,宛如一幅黑白的淡墨山水图,具备一种清幽淡远的传统文化之美。正如唐代文学评论家司空图在《诗品》中所倡导的美学理论:“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张岱借助有限的意象,表达出无尽的言外之意。

三、超尘脱俗的审美情趣

《湖心亭看雪》是张岱山水小品文的代表作,张岱对西湖雪景进行观照,表现其国破家亡的人生遭遇和孤独悲凉的心境,这篇散文不仅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我们更可以从中领会到其超尘脱俗的审美情感,从而增添我们的情感体验,提升审美能力。

在《湖心亭看雪》这篇散文中,张岱是将个体放置在空阔的冰雪世界当中,审美的视野极其阔大。“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用寥寥几语营造了一种朦胧渺远的审美境界,给读者以无穷的想象空间。由于张岱特殊的人生遭遇,他历经世事变迁,在繁华与孤寂中感受命运的波澜起伏,所以当他置身于湖心亭时,能够以超出常人的眼光来审视世间萬物,赋予它们美的意义。

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所说:“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张岱笔下的雪湖、孤舟和长堤不仅仅是自然界中的景物,更是作者品格与心志的投射,他遗世独立,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精神境界都能通过他笔下的景物得以体现。例如,雪向来是文人墨客所推崇的意象,雪本身的清洁与雪白代表士人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高尚情操。

此外,张岱作为文人,有着超凡脱俗的一面,能够欣赏常人无法领略的美景,体会到与众不同的趣味。他没有选择适宜出行的天气外出赏雪,而是在寒冬季节,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之后,独自一人前往湖心亭赏雪。此时的西湖空阔幽静,没有往常的热闹喧嚣,更没有俗人的侵扰,更能领略到西湖雪景的别趣。文末借舟子之口说出“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一个“痴”字不仅是舟子的感悟,实际上也是对张岱高雅脱俗意趣的最好注解。

《湖心亭看雪》虽然篇幅短小,却具有令人回味无穷的意蕴情思,是千古传唱的名篇佳作。张岱以雪景抒发孤独之感,以雪景寄托其高洁品格,更是以雪景反映其审美趣味,从而展现他对人生价值与生命意义的追寻与思考。因此,当我们在阅读这篇散文时,不妨沉下心来,细细品味其中的景与情,让心灵得以充沛,让灵魂得到升华。

【附】
湖心亭看雪

张岱 〔明代〕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余拏 一作:余挐)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译文】

崇祯五年十二月,我住在西湖边。大雪接连下了多日,湖中游人全无,连飞鸟的声音都消失了。这天初更时分,我撑着一叶小舟,裹着细毛皮衣,围着火炉,独自前往湖心亭看雪。湖面上冰花一片弥漫,天与云与山与水,浑然一体,白茫茫一片。湖上的影子,只有一道长堤的痕迹,一点湖心亭的轮廓,和我的一叶小舟,舟中的两三粒人影罢了。

到了湖心亭上,看见有两人铺好毡子,相对而坐,一个童子正把酒炉里的酒烧得滚沸。他们看见我,非常高兴地说:“想不到在湖中还会有您这样有闲情逸致的人!”于是拉着我一同饮酒。我尽力喝了三大杯酒,然后和他们道别。问他们的姓氏,得知他们是金陵人,在此地客居。等到了下船的时候,船夫喃喃地说:“不要说相公您痴,还有像相公您一样痴的人啊!”

【注释】

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崇祯,是明思宗朱由检的年号(1628-1644)。
俱:都。
绝:消失。
是日更(gng)定:是,代词,这。更定:指初更以后。晚上八点左右。定:停止,结束。
余:第一人称代词,我 。
拏:通“桡”,撑(船)。
拥毳(cuì)衣炉火:穿着细毛皮衣,带着火炉。毳衣:细毛皮衣。毳:鸟兽的细毛。
雾凇沆砀:冰花一片弥漫。雾,从天上下罩湖面的云气。凇,从湖面蒸发的水汽。沆砀,白气弥漫的样子。曾巩《冬夜即事诗》自注:“齐寒甚,夜气如雾,凝于水上,旦视如雪,日出飘满阶庭,齐人谓之雾凇。
上下一白:上上下下全白。一白,全白。一,全或都,一概。
惟:只有。
长堤一痕:形容西湖长堤在雪中只隐隐露出一道痕迹。堤,沿河或沿海的防水建筑物。这里指苏堤。一,数词。痕,痕迹。
一芥:一棵小草。芥,小草,比喻轻微纤细的事物;(像小草一样微小)。
而已:罢了。
毡:毛毯。
焉得更有此人:意思是:想不到还会有这样的人。焉得,哪能。更,还。
拉:邀请。
强(qing)饮:尽情喝。强,尽力,勉力,竭力。一说,高兴地,兴奋地。
大白:大酒杯。白;古人罚酒时用的酒杯,也泛指一般的酒杯,这里的意思是三杯酒。
客此:客,做客,名词作动词。在此地客居。
及:等到。
舟子:船夫。
喃喃:低声嘟哝。
莫:不要。
相公:原意是对宰相的尊称,后转为对年轻人的敬称及对士人的尊称。
更:还。
痴似:痴于,痴过。痴,特有的感受,来展示他钟情山水,淡泊孤寂的独特个性,本文为痴迷的意思。

【文言知识】

一、通假字

拏:通“桡”,撑(船)、划

二、词类活用

1、大雪三日
大雪:名词活用作动词,下大雪。

2、是金陵人,客此。
客:名词活用作动词,客居。

3、拥毳衣炉火
炉火:名词活用作动词,围着炉火。

4、与余舟一芥
芥:小草,这里名词活用作状语,像小草一样的微小。

三、古今异义

(余)住西湖
余:古义:我。
今义:剩下。

余(强)饮三大白而别
古义:尽力。
今义:强大。

(是)日更定矣。
古义:这。
今义:判断词(与“非”相对)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古义:全、都,副词。如: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今义:一,数词。

余强饮三大(白)而
古义:古人罚酒时用的酒杯,这里代指酒。
今义:白颜色,与“黑”相对。

四、一词多义

是:
1、是日更定:这
2、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判断动词,是

更:
1、是日更定:古代夜间的计时单位,音gng
2、湖中焉得更有此人:还,音gèng

白:
1、上下一白:白色
2、余强饮三大白而别:古时罚酒用的,泛指酒杯。

大:
1、见余大喜:非常
2、余强饮三大白而别:大

余:
1、余住西湖:我,指作者
2、江干上下十余里间:多

焉:
1、湖中焉得更有此人(哪能)
2、且焉置土石?(哪里)


五、文言句式

判断句
 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动词“是”,表示判断)

省略句

 到亭上(“到”前面省略主语“余”)
 见余大惊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见”前面省略主语“他们”)

【主题】

通过写湖心亭赏雪遇到知己的事,表现了作者孤独寂寞的心境和淡淡的愁绪。突出了作者遗世独立、卓然不群的高雅情趣。表达了作者遇到知己的喜悦与分别时的惋惜,体现出作者的故国之思,同时也反映了作者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不随波逐流的品质以及远离世俗,孤芳自赏的情怀,同时也寄托人生渺茫的慨叹。

【主旨】

文章是张岱(dài)小品的传世之作。作者通过追忆在西湖乘舟看雪的一次经历,写出了雪后西湖之景清新雅致的特点,表现了深挚的隐逸之思,寄寓了幽深的眷恋和感伤的情怀。作者在大雪三日、夜深人静之后,小舟独往。不期亭中遇客,三人对酌,临别才互道名姓。舟子喃喃,以三人为痴,殊不知这三人正是性情中人。

本文最大的特点是文笔简练,全文不足二百字,却融叙事、写景、抒情于一体,尤其令人惊叹的是作者对数量词的锤炼功夫,“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一组合,竟将天长永远的阔大境界,甚至万籁无声的寂静气氛,全都传达出来,令人拍案叫绝。作者善用对比手法,大与小、冷与热、孤独与知己,对比鲜明,有力地抒发了人生渺茫的深沉感慨和挥之不去的故国之思。还采用了白描的手法,表达了作者赏雪的惊喜,清高自赏的感情和淡淡的愁绪。

全文情景交融,自然成章,毫无雕琢之感,给人以愉悦的感受。“痴”字(以渔者的身份)表达出作者不随流俗,遗世孤立的闲情雅致,也表现出作者对生活的热爱,美好的情趣。更重要的是形神兼备地写出了赏雪人的情态,将赏雪人融入了这迷人的雪景之中的痴迷之状描绘的生动逼真。描写西湖雪景的文字简练朴素,不加渲染,更是用了白描手法。

本文用清新淡雅的笔墨,描绘了雪后西湖宁静清绝的景象,表现了游湖人的雅趣和作者的志趣,同时含蓄地表达了作者对故国(明朝)的怀念之情。读来觉得这简直不是文章,而纯粹是孤独者与孤独者的感通,孤独者与天地的感通,因为作者把很多会于心的东西流于言外,用旷达和幽静共同酿制了一种近乎纯美的意境。

【赏析】

晚明小品在中国散文史上虽然不如先秦诸子或唐宋八大家那样引人注目,却也占有一席之地。它如开放在深山石隙间的一丛幽兰,疏花续蕊,迎风吐馨,虽无灼灼之艳,却自有一段清高拔俗的风韵。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

开头两句点明时间、地点。集子中凡纪昔游之作,大多标明朝纪年,以示不忘故国。这里标“崇祯五年”,也是如此。“十二月”,正当隆冬多雪之时,“余住西湖”,则点明所居邻西湖。这开头的闲闲两句,却从时、地两个方面不着痕迹地引出下文的大雪和湖上看雪。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紧承开头,只此两句,大雪封湖之状就令人可想,读来如觉寒气逼人。作者妙在不从视觉写大雪,而通过听觉来写,“湖中人鸟声俱绝”,写出大雪后一片静寂,湖山封冻,人、鸟都瑟缩着不敢外出,寒噤得不敢作声,连空气也仿佛冻结了。一个“绝”字,传出冰天雪地、万籁无声的森然寒意。这是高度的写意手法,巧妙地从人的听觉和心理感受上画出了大雪的威严。

它使我们联想起唐人柳宗元那首有名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这幅江天大雪图是从视觉着眼的,江天茫茫,“人鸟无踪”,独有一个“钓雪”的渔翁。张岱笔下则是“人鸟无声”,但这无声却正是人的听觉感受,因而无声中仍有人在。柳诗仅二十字,最后才点出一个“雪”字,可谓即果溯因。张岱则写“大雪三日”而致“湖中人鸟声俱绝”,可谓由因见果。

两者机杼不同,而同样达到写景传神的艺术效果。如果说,《江雪》中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是为了渲染和衬托寒江独钓的渔翁;那么张岱则为下文有人冒寒看雪作映照。

是日更定,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是日”者,“大雪三日”后,祁寒之日也;“更定”者,初更时分,晚上八点左右,寒气倍增之时也。“拥毳衣炉火”一句,则以御寒之物反衬寒气砭骨。试想,在“人鸟声俱绝”的冰天雪地里,竟有人夜深出门,“独往湖心亭看雪”,这是一种何等迥绝流俗的孤怀雅兴啊!“独往湖心亭看雪”的“独”字,正不妨与“独钓寒江雪”的“独”字互参。在这里,作者那种独抱冰雪之操守和孤高自赏的情调,不是溢于言外了吗?其所以要夜深独往,大约是既不欲人见,也不欲见人;那么,这种孤寂的情怀中,不也蕴含着避世的幽愤吗?

请看作者以何等空灵之笔来写湖中雪景: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 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这真是一幅水墨模糊的湖山夜雪图!“雾凇沆砀”是形容湖上雪光水气,一片弥漫。“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迭用三个“与”字,生动地写出天空、云层、湖水之间白茫茫浑然难辨的景象。作者先总写一句,犹如摄取了一个“上下皆白”的全景,从看雪来说,很符合第一眼的总感觉、总印象。接着变换视角,化为一个个诗意盎然的特写镜头:“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等等。这是简约的画,梦幻般的诗,给人一种似有若无、依稀恍惚之感。作者对数量词的锤炼功夫,不得不使我们惊叹。

你看,“上下一白”之“一”字,是状其混茫难辨,使人惟觉其大;而“一痕”“一点”“一芥”之“一”字,则是状其依稀可辨,使人惟觉其小。此真可谓着“一”字而境界出矣。同时由“长堤一痕”到“湖心亭一点”,到“余舟一芥”,到“舟中人两三粒”,其镜头则是从小而更小,直至微乎其微。这“痕”“点”“芥”“粒”等量词,一个小似一个,写出视线的移动,景物的变化,使人觉得天造地设,生定在那儿,丝毫也撼动它不得。这一段是写景,却又不止于写景;我们从这个混沌一片的冰雪世界中,不难感受到作者那种人生天地间茫茫如“太仓米”的深沉感慨。

下面移步换形,又开出一个境界: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独往湖心亭看雪”,却不意亭上已有人先我而至;这意外之笔,写出了作者意外的惊喜,也引起读者意外的惊异。但作者并不说自己惊喜,反写二客“见余大喜”;背面敷粉,反客为主,足见其用笔之夭矫善变。“湖中焉得更有此人!”这一惊叹虽发之于二客,实为作者的心声。作者妙在不发一语,而“尽得风流”。二客“拉余同饮”,鼎足而三,颇有幸逢知己之乐,似乎给冷寂的湖山增添了一分暖色,然而骨子里依然不改其凄清的基调。

这有如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不过是一种虚幻的慰藉罢了。“焉得更有”者,正言其人之不可多得。“强饮三大白”,是为了酬谢知己。“强饮”者,本不能饮,但对此景,当此时,逢此人,却不可不饮。饮罢相别,始“问其姓氏”,却又妙在语焉不详,只说:“是金陵人,客此。”可见这二位湖上知己,原是他乡游子,言外有后约难期之慨。

这一补叙之笔,透露出作者的无限怅惘:茫茫六合,知己难逢,人生如雪泥鸿爪,转眼各复西东。言念及此,岂不怆神!文章做到这里,在我们看来,也算得神完意足、毫发无憾了。但作者意犹未尽,复笔写了这样几句: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读至此,真使人拍案叫绝!前人论词,有点、染之说,这个尾声,可谓融点、染于一体。借舟子之口,点出一个“痴”字;又以相公之“痴”与“痴似相公者”相比较、相浸染,把一个“痴”字写透。所谓“痴似相公”,并非减损相公之“痴”,而是以同调来映衬相公之“痴”。“喃喃”二字,形容舟子自言自语、大惑不解之状,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这种地方,也正是作者的得意处和感慨处。文情荡漾,余味无穷。痴字表明特有的感受,来展示他钟情山水,淡泊孤寂的独特个性。

这一篇小品,融叙事、写景、抒情于一炉,偶写人物,亦口吻如生。淡淡写来,情致深长,而全文连标点在内还不到二百字。光是这一点,就很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当然,它所流露的孤高自赏和消极避世的情调,我们不应盲目欣赏,而必须批判地对待和历史地分析。 

【创作背景】

《湖心亭看雪》是张岱《陶庵梦忆》中的一篇叙事小品,明王朝灭亡后所写,是作者把自己对故国往事的怀念都以浅淡的笔触融入山水之中而创作的小品文。

【写作特色】

《湖心亭看雪》是张岱的代表作,出自回忆录《陶庵梦忆》,写于明王朝灭亡以后。对故国往事的怀恋都以浅淡的笔触融入了山水小品,看似不着痕迹,但作者的心态可从中窥知一二,表现作者痴迷山水以及淡淡的忧国愁绪。

文章首先交代看雪的时间、目的地、天气状况。时间是“崇祯五年十二月”。西湖经历三天大雪后,人声鸟声俱绝,空阔的雪景使天地间呈现出一股肃杀的冷寂来。而作者偏偏选择此时去赏雪,可见他此时的心态及与众不同的情趣。

接着就记述了这次赏雪的具体经过。这天凌晨,作者划一叶小舟,独自前往湖心亭。一个“独”字,充分展示了作者遗世独立的高洁情怀和不随流俗的生活方式,而一人独行于茫茫的雪夜,顿生“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苏轼《赤壁赋》)的人生彻悟之感。此时湖上冰花弥漫,天与云与山与水,一片混沌。惟有雪光能带来亮色,映入作者眼帘的“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使用白描手法,宛如中国画中的写意山水,寥寥几笔,就包含了诸多变化,长与短,点与线,方与圆,多与少,大与小,动与静,简洁概括,人与自然共同构成富有意境的艺术画面,悠远脱俗是这幅画的精神,也是作者所推崇的人格品质,这就是人与自然在精神上的统一与和谐。

然后,作者笔锋一转,叙及在湖心亭的奇遇。此时此地此景,能够遇见游人,不能不说是奇迹,那两人也都“大喜”,感叹“湖中焉得更有此人”!酒逢知己千杯少,几人痛饮而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白居易《琵琶行》)!作者写“两人”“大喜”,即写自己大喜,写“余强饮三大白”,即写两人畅饮,此处使用互文手法,使行文有变化。及写到“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才匆匆交代了友人的情况,这样写一方面是由于张岱是性情中人,最关注的是朋友之间在情致心灵方面的沟通,至于朋友的身份地位、官职爵里等世俗的问题并不在意;另一方面能够真实地体现作者喜极而悲的情绪变化,询问对方身份之时,也是彼此分别之时,有缘相聚实非易事,此刻一别也许就难以再见,这怎么能不叫人遗憾!

最后,作者以舟子的话收束全文:“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舟子说作者“痴”,体现了俗人之见,但“痴”字又何尝不是对张岱最确切的评价呢?他痴迷于天人合一的山水之乐,痴迷于世俗之外的雅情雅致,而金陵人正是那"痴似相公者",“湖中人鸟声俱绝”仍出来赏雪。“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说明是早有准备,更体现了他们共同的“痴”。

全文笔调淡雅流畅,看似自然无奇,而又耐人寻味,西湖的奇景是因了游湖人的存在而彰显了它的魅力,写景与写人相映成趣。

【赏析二】

此文记叙了作者自己湖心亭看雪的经过,描绘了所看到的幽静深远、洁白广阔的雪景图,体现了作者的故国之思,也反映了作者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不随波逐流的品质以及远离世俗,孤芳自赏的情怀,并寄托了人生渺茫的慨叹。全文笔墨精炼,文笔清秀,表现力强,不足两百字,却融叙事、写景、抒情于一体。

开头二句点明时间、地点。张岱文集中凡纪昔年游踪之作,大多标明朝纪年,以示不忘故国。这里标“祟侦五年”,也是如此。“十二月”,正当隆冬多雪之时;“余住西湖”,则点明所居邻西湖。这开头的闲闲二句,却从时、地两个方面不着痕迹地引逗出下文的大雪和湖上看雪。下文“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紧承开头。

只此二句,大雪封湖之状就令人可想,读来如觉寒气逼人。作者妙在不从视觉写大雪,而通过听觉来写。“湖中人鸟声俱绝”,写出大雪后湖山封冻,人、鸟都瑟缩着不敢外出,寒嗦得不敢作声,连空气也仿佛冻结了。一个“绝”字,传出冰天雪地、万籁无声的森然寒意。这是高度的写意手法,巧妙地从人的听觉和心理感受上写出了大雪的威严。

它使我们联想起唐人柳宗元那首有名的《江雪》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这幅江天大雪图是从视觉着眼的,江天茫茫,人鸟无踪,江雪中独有一位垂钓的渔翁。而张岱笔下则是“人鸟无声”,但这无声却正是人的听觉感受,因而无声中仍有人在。如果说,《江雪》中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是为了渲染和衬托寒江独钓的渔翁,那么这里“湖中人鸟声俱绝”,则为下文有人冒寒看雪作映照。

“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龚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是日”者,“大雪三日”后,严寒之日也;“更定”者,夜深人静,寒气倍增之时也。“拥磊衣炉火”一句,则以御寒之物反衬寒气贬骨。在“人鸟声俱绝”的冰天雪地里,竟有人夜深出门,“独往湖心亭看雪”,表现出作者迥绝流俗的孤怀雅兴。“独往湖心亭看雪”的“独”字,正不妨与“独钓寒江雪”的“独”字互参。作者那种独抱冰雪之操守和孤高自赏的情调,已经溢于言外了。其所以要夜深独往,大约是既不欲人见,也不欲见人;那么,这种孤寂的情怀中,正蕴含着避世的幽愤。

请看作者以的空灵之笔来写描绘湖中雪景:“雾淞沉场,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这真是一幅水墨模糊的湖山夜雪图。“雾淞坑场”是形容湖上雪光水气,混檬不分。“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叠用三个“与少’字,似觉天、云、山、水一齐活动起来,较之单纯写“天、云、山、水,上下一白”,多了一点意趣。天、云,上也;山、水,下也。这两句生动地写出天空、云层、群山、湖水之间白茫茫浑然难辨的景象。

作者先总写一句,犹如摄取了一个“上下皆白”的全景,从看雪来说,很符合第一眼的总感觉、总印象。接着变换视角,化为一个个诗意盎然的特写镜头:“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等等,这是朦胧的画,梦幻般的诗,给人一种似有若无、依稀恍惚之感。作者对数量词的锤炼功夫,不得不使我们惊叹。你看,“上下一白”之“一”字,是形容混茫难辨,使人唯觉其大;而“一痕”、“一点”、“一芥”之“一”字,则是状其依稀可辨,使人唯觉其小。此真可谓着一“一”字而境界全出矣。

同时,由“长堤一痕”到“湖心亭一点”,到“余舟一芥”,到“舟中人两三粒”,其镜头则是从小而更小,直至微乎其微。这“痕”、“点”、“芥”、“粒”等量词,一个小似一个,写出视线的移动,小船的荡漾,景物的变化,着笔空灵,使人浑然不觉。这一段是写景,却又不止于写景;我们从这个混沌一片的冰雪世界中,不难感受到作者那种人生天地间茫茫如“太仓梯米”的深沉感慨。

下面移步换形,又开出一个境界。“独往湖心亭看雪”,却不意亭上已有人先我而至;这意外之笔,写忠了作者意外的惊喜产也引起读者意外的惊异。但作者并不说自己惊喜,反写二客“见余大喜”,背面敷粉,反客为主,足见其用笔之夭矫善变。“湖中焉得更有此人!’这一惊叹虽发之于二客,实为作者心声,作者妙在不发一语,而“尽得风流”。二客“拉余同饮”,鼎足而三,颇有幸逢知己之乐。这似乎给冷寂的湖山增添了一分暖色,然而骨子里依然不改其凄清的基调。

这有如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不过是一种虚幻的慰藉罢了。“焉得更有”者,正言其人之不可多得。“强饮三大白”,是为了酬谢知己,也为了不负此湖山胜景。“强饮”者,本不能饮,但对此景,当此时,逢此人夕却不可不饮。饮罢相别,始“问其姓氏”,却又妙在语焉不详,只说:“是金陵人,客此。”可见这二位湖上知己,原是他乡游子,萍水相逢,后约难期。这一补叙之笔,透露出作者的无限怅惘:茫茫六合,知己难逢,人生如雪泥鸿爪,转眼各复西东。言念及此,岂不沧神。

文章做到这里,也算得神完意足、毫发无憾了。但作者意犹未尽:“及下,舟子喃喃日:‘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前人论词,有点、染之说。这个尾声,可谓融点、染于一体。借舟子之口,点出一个“痴”字;又以相公之“痴”与“痴似相公者”相比较、相浸染,把一个“痴”字写透。所谓“痴似相公”,并非减损相公之“痴”,而是以同调来映衬相公之“痴”。“喃喃”二字,形容舟子自言自语、大惑不解之状,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这种地方,也正是作者的得意处和感慨处。文情荡漾,余味无穷。

此文除了在情绪的传达上朦胧幽深外,在写作手法上也极富艺术感染力。首先,文章围绕西湖大雪赏雪所见亭中所遇这一线索展开,逐层递进又峰回路转;其次,描写景物时充分吸取了中国写意山水画的手法,不追求局部的细腻而注重全局的生动与传神,不求多而求简,追求以少胜多、无声胜有声的效果。

【名家点评】

清代文学家祁豸佳:余友张陶庵,笔具化工。其所记游,有郦道元之博奥,有刘同人之生辣,有袁中郎之倩丽,有王季重之诙谐,无所不有;其一种空灵晶映之气,寻其笔墨,又一无所有。为西湖传神写照,正在阿堵矣。(《西湖文气梦寻·序》)

近代作家施蛰存:借舟子的话,来点明自己看雪的痴态。却又用一个更痴的人来作陪衬,显得“吾道不孤”,天下还有不少这样高逸之士。(《古文鉴赏大辞典》)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章培恒、骆玉明:这是孤独者与孤独者的感通,孤独者与天地自然的感通,很多深深有会于心的东西留于言外。在张岱的小品文中,我们看到旷达与痴情共同酿成了纯美的意境。(《中国文学史》)

中国中古史研究中心教授吴小如:夫看雪景本不足奇,看雪景而行踪不同凡俗则奇;而不同凡俗地欣赏雪景却意外地巧遇知音同好则尤奇。这样,此一短小之文就不仅描绘了客观的雪景,而且主要的是这一方面更刻画了作者的主观精神世界;不仅借景以生情,而且用知音同好以助其情;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后半的叙事带抒情的一段描写,则前半的景物描绘充其量不过是一幅略具特色的风景画而已。(《历代名篇赏析集成》)

北京师范大学文科学报编审林邦钧:作者于严冬傍晚,冒寒踏雪,领赏湖中雪景的雅兴逸情,以“湖中人鸟声俱绝”为反衬,以亭中两人赏雪品酒为陪衬,可用“痴绝”概括。作者选用几个“一”字,别具匠心地选用了几个表示微小的量词“痕”、“点”、“芥”、“粒”,不仅准确新奇,而且反衬出冰雪世界的浩渺,人烟之稀绝。短文写尽湖山雪景的洁净、迷蒙,传尽西子银装素裹的风姿神韵。晚明嘉兴人汪珂玉有“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之说。验诸本文可谓不谬。(《陶庵梦忆注评》)

【作者简介】

张岱(1597年10月5日-1689年?)一名维城,字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陶庵老人、蝶庵、古剑老人、古剑陶庵、古剑陶庵老人、古剑蝶庵老人,晚年号六休居士,浙江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祖籍四川绵竹(故自称“蜀人”) ,明清之际史学家、文学家。其最擅长散文,著有《琅嬛文集》《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三不朽图赞》《夜航船》等绝代文学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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