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我带你去贵州

                                   汪洋

     终于可以静下来和你说几句了，或者说，我终于可以接受，你是真的走了，我此刻的心语，天堂的你可以听见。

你知道，也许，在你离开人世之前，在同学中，我是与你联系得很紧密的一位。这不是因为我与你交情特别深，几乎算是一种意外的机缘——就在半个月前，你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是想我了。虽然你惯于煽情，我还是有些吃惊，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属于你喜欢的人。

鲁院的时候，我们在同一个小组，宿舍又只相隔一间，但是，我们并不投缘。在一些场合，你曾公开表示过对我的不感冒，我也对你的一些狂放的做法颇不以为然。比如说，课堂上当众献花，给老师送咖啡，与喜欢的同性勾肩搭背过分亲密……到了快毕业的时候，或许是因为魏微，因为她身上的某些特质同时吸引了我和你，我们也就不得已地被动聚过几次。突然有一天，你宣布， “其实，汪洋也是一个真实质朴的人”，“其实，汪洋也有那么一点可爱”……你提醒我说，我总是打扮得像个主持人，好像随时要登台，这会让同学觉得我虚荣、浅薄，不像个作家。至于“爱打扮”和“虚荣浅薄”之间是否有必然联系，这另说。只是，因为我做过十年专业电视节目主持人，见人时总要收整一下，否则便是对观众的不尊重，这算是职业病。另一个原因，当“作家”的这近十年来，我真的几乎天天坐在家里，衣柜里百分之八十的时装都基本不见天日，睡衣却件件都穿得破破烂烂。在鲁院的四个月，每天见那么多同学老师，终于不能每天穿睡衣，我也终于有机会把我几年都没穿过一次的衣服都尽量穿一遍……这算是解释吗？虽然，我一直不屑于对自己的言行加以解释。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四平八稳的人，自来争议大，喜欢者自喜欢，不喜欢者自不喜欢，懂我者自懂我，不懂我者也不必懂。这都由得他去。哪里需要解释，哪里解释得过来。自来对人对文，世间便是误解误读者居多。我从不屑于对人解释：其实我是这样的……而此时，我却想对你解释，我当初花枝招展招人厌的原因，因为，你在天堂。你在高处。

鲁院别离之后，你曾有一次来北京，专程来见过我，还乘着你的东风，和郭艳老师吃过唯一的一顿饭。你送了我牦牛肉干和好些新疆特产。再后来，我和同学们在熊红久的组织下去新疆采风，又见过一次。我们的交情也就仅此而止了。平日里几乎连信息也很少通。不是因为我冷漠，而是，最近这十年，我几乎处于离群索居，自生自灭的状态（这与我在舞台上，与我的外貌给人的假象大相径庭），已经不习惯主动与人打交道。虽然我时常怀念鲁院，怀念老师和同学们，平日里能通个电话发个信息的，却也不过寥寥数人。所以，当你突然打电话，说想我，我很是吃惊，当然，也很感动。

若仅止于感动，那么，便不会有前天从魏微口中得知你噩耗时那般惊天动地地震惊与撕裂！不会有直到此时仍在持续的剧烈的头痛。因为，那天你的电话让我们的关系突然有了质的变化，这半个月，对于我，你突然变成了最重要的联系人之一，对于你，我大约也是。因为，我们相约国庆节后就同去贵州采风写书！

不是简单的电话。缘起，大约是七月份受贵州省作协邀请随鲁院代表团去贵州黔西南采风，突然深切感觉对这片土地的深情，突然有冲动，想踏遍故乡的山山水水，把最真实，最原生态，最美的贵州推介给全中国，全世界。那天在电话里，我偶然说起自己这个朦胧的愿望，不成熟的想法，不想立即得到你热烈的支持和具体的指导，这个原本似乎不能完成的心愿立即有了清晰的指向。因为，你在新疆，就一直在做着这样的事。你向我描摹了这种生活的美妙，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去到最边远的村寨采风，喝酒、聊天、赏月，写出和山水和心灵相契的文字，还可给山村的孩子上课支教……这鼓舞了我。我承认。鲁院同学中，你一直是最生机勃勃，最有活力的一个，我相信你可以带动我，相信你的少数民族奔放热情的血液必能得到同样质朴热情的贵州人的认同。我必能在你的感染与带动下，把写出最美贵州的心愿最好的实现。你还说，我同样可以去新疆参与你的采风与写作，一南一北，极致碰撞，岂不甚美！

于是，我迅速启程了！就在我们通话后的一个多礼拜，也就是9月25日，我便从北京奔赴贵州打前站。那些天，我一直在贵州的山路上颠簸，奔波，直到9月30号，也就是中秋节的下午，此时才算有了眉目。本该第一时间告诉你，国庆之后，我们的贵州采风之旅大约就可成行了。可是，我突然头晕目眩，浑身打冷颤（是不是那个时候，你恰恰奔赴在帕米尔高原上，恰恰出了事……），倒在酒店床上，一直昏昏沉睡，中秋之夜，不但没与任何亲人朋友团聚，没有吃一口月饼，连晚饭也不曾吃，就这样一个人在酒店吃了安眠药昏睡，10月1日一早，还没睁开眼睛，便接到魏微电话……魏微说是噩梦一样，你走了……永远走了……

我说什么呢？我真的不想哭！我听说很多男生都为你哭了，而我，真的不想哭。人生当中有一些噩梦永远醒不过来，从我父亲瘫痪在床上成为植物人那天起，我就明白。有些离去，你无法承受，可是，回天无力。怎么会是这样？在我们的约定即将兑现之时，在我的新的人生之旅即将在你的引领下开启之时，你怎么撒手就走了？贵州的风景还等你看，等你写，贵州的美酒还等你喝……

这两天，我一直想起你的各种样子。请原谅，其实我还是没能真正接受这个事实。魏微说，我们能为江南做点儿什么呢？是啊？能做点儿什么？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没有了你，我依然要坚决地把我们的计划进行下去，完美实现！我承认，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承认，我的想法很多，但经常都有点懒，有点颓唐，有点不够积极主动，这大约是我人生和写作都不很成功的一个原因。但是，如今，我必须得打点十二分的精神和热情，去走遍贵州的山山水水，独自去把我们的计划完美实现。

江南，我带你去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