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道路迟早都要走到终点。

开始，我和孩子她妈的生活目标是要一个男孩，一个可以为我传宗接代的小子。

生了啊。

我满心欢喜，虽说是个姑娘，毕竟是我们第一个儿女，我给孩子她妈买了花生，上顿接着下顿的逼着她吃净了。我相信也许老天爷会男男女女的花着生，下一个一定会是小子。

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再过些日子大姑娘都要上小学了，我们还是一直没怀上，我心里像被烧干了一样着急，四处打听求医拜神，后来，在生下老大的第10个年头终于有了动静。

又生了啊。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孩子她妈难产差点儿，差点儿就没气儿了。到后来，算是从鬼门关拣回条老命来，我想，丫头就丫头吧，我也不指望了，这就是命，怨谁?只要大人孩子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日子要是这样过下去，我这辈子也值了，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就是命。

大姑娘19岁的时候，打工认识了个小伙子。年轻人的事儿我们不管，看着他们越来越热乎，有时候我跟她妈都想给大姑娘置办置办了，虽说我跟她妈不是有钱的主儿，第一个姑娘嫁人，怎么也不能让他在婆家抬不起头。一定要风风光光的。

大姑娘从大前天回来，一连三四天没吃饭了，坐在床上一直发呆。凭你怎么问，连一句整话也没有。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孩子她妈疼姑娘，哭晕了好几次。孩子她舅死拖活拽的把孩儿她妈弄到县医院，大夫说心脏不好，经不起折腾了。问和我们老大一起打工的邻居她们说，我们大姑娘被人骗了。那小伙子，拿着我们姑娘的钱和身子跑了。

孩子她妈，就问她。

“我把你养活这么大，你不能坑了我啊。怎么了啊，给娘说说。”

“我想他，他给我说得好好的，说的好好的啊。”

她妈当天给我们姑娘跪了一整夜，让她吃饭好好过日子。姑娘动也没动。我开始觉得这大姑娘挺没人性，她忘了她妈怎么把她养活大的了。

第三天的后半晌，姑娘喝了药，还没到医院，手就冰凉了。她妈发疯一样干嚎。没多久，声音忽然就停了，四周那个安静劲儿，我现在还记得。

从那时候开始，她娘俩就都去了医院，再也没回来。

“你妈和你姐姐……”

我也不知道怎么给小姑娘说。二丫头很懂事，立刻就嚎起来。

以前，我总觉得我们这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家四口，虽说也吵吵闹闹，但总还过得去。现如今，冷冷清清，在院子里大点儿声说话，堂屋里都嗡嗡的回响。

我是今年三月份住进来的，肝癌晚期。我其实，并不害怕，快五十岁的人了，经过见过了，唉，就是这小丫头……

他似乎说不下去了，两只眼睛空空洞洞的看着我身边的小姑娘。然后，他叫小姑娘去食堂打饭。姑娘摸了一下口袋，转身出去了。

我后悔啊，王大夫，早就不该来治，我该留几个钱给这小丫头。现在，就指望我能活到十一月，八月、九月、十月、十一月，你说，我熬得到吗，能行吗？

这很……

我原本想说，这很难说。我这个冷心肠的大夫竟然张口结舌。

能，好好的配合治疗，机会很大。

嗯。我们村里改造，要分房了。听说按人头，我要是没了，只剩小丫头，还不被人欺负了……

一个黑褐色的中年男人，空洞的望着前方，泥塑一样，好久没有回过神来。对他来说，路，没有路。我转身看了一下日历 

十一月，还剩七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