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和尚！”阿芍高兴地招呼他，走上了那片山岗。

　　喇嘛正盘坐在丘陵上闭目打坐。闻言眼也不睁，只是道：“在这里我叫喇嘛。这是藏区。”

　　“我知道呀，可你们跟和尚不都是一样的嘛。”阿芍说时合什，然后就坐在了他的身边。

　　她看见他好多回了。他让她想起了那个“你见与不见，我都在这里”的诗僧。他也的确兜里老带着笔墨纸砚，随时好象有感悟要写。昨儿个，他又写了一篇关于《女鬼》的寓言，发表在拉萨的兰榜上，阿芍恰好看到了。她现下里嘻嘻的笑：“和尚，你写的女鬼是我吗？”

　　喇嘛纹丝不动地坐着，只是合什默念经文，也不理她。

　　她自顾自地笑：“昨儿阿鹿说我象狐狸，想不到大师眼里我是招惹人的女鬼。我前天恰好看了个《观世音》，妙善公主为救五百尼众自杀时，也化作了女鬼去游十八层地狱。和尚，我可老高兴你把我比作女鬼了，让我觉得我是地狱中的观世音。”

　　喇嘛还是纹丝不动地坐着，合什默念经文，可是，他的额上好象有点湿润的汗气起来了。

　　阿芍又“吃吃”地笑：“你这个和尚好有意思哦，我从前以为和尚只为世俗人做些世俗的法事，真没想到和尚也有七情六欲需要排遣。”

　　喇嘛忽然站起来：“你这女鬼，又来招惹我。”他说完走下山岗去。阿芍在他身后笑：“这很正常嘛，修道修佛都是一样要从人的七情六欲里修的，离开人世间的这些，大约也悟不了道。观世音不也有亲情的事要处理。”

　　喇嘛没有理她，只是继续快步向河边走去。河水粼粼的，映着两岸的青草，蓝蓝的天空，看着它蜿蜒如带远远伸向天边，感觉着水气的滋润，喇嘛象个唐僧似地合什对着天空又是一揖。

　　阿芍却象个阴魂不散似地又出现在他身边，她继续象个婴宁小狐狸似地乐呵乐呵地说话：“和尚也喜欢来这河边，这就是缘份。”她说时折了一朵格桑花，插在鬓边，回头盈盈对喇嘛笑：“和尚，我还象女鬼吗？”

　　喇嘛这回不避地看她，久久而点头：“还象女鬼。”

　　阿芍便若有所思地看他：“你应该去读《心经》，心无挂碍，无所恐怖。”

　　喇嘛说：“我有挂碍，却之不去。”

　　“你真是百感交集。一会儿甜蜜，一会儿苦涩，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失意，一会儿又象释然。读你的文章有时读不下，有时又觉得真有意思。你会是那个‘见与不见都在这里’吗？”

　　喇嘛看着河水，没有回答。

　　阿芍于是静静的。远处有人在玩抖音，声音被天风送将来：“哥哥哥哥你不走，妹妹陪你到白头……”阿芍尴尬地笑，波光映着她脸上的光彩，她说：“真是的，冥冥中老是这些巧的声音……”她说时就不看喇嘛了，沿着河，向东边走去。

　　喇嘛还站在河边，抖音的歌声翻唱了一会，又变成别的了，只是都已不入心。

　　阿芍后来静静地又看了一遍《观世音》，读了一会心经。豁然似有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