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大宗师》浅解
(2017-03-17 16:28:31)分类: 中华传统道德文化学习 |
庄子接下来开始讲道是什么。他说。道并不是无情的,相反,它是有情的,而且有信。它好象没有什么作为,也没有形状。它是可以传播,但却无法具体去教授,你可以得到它,但未必能见到它;它有自己的根本,是独立的,从没有天地的时候,它就已经是存在的了。它能让鬼变得神奇,也能让帝变得神奇,能生出天地。它产生于太极之先,但是又不会显得太高;位在六极之下,但是又不显得很深沉。它是比天地还早生的但时间相隔不远,它成长于上古时代而又不显得太老。豨韦氏得到它,以它来纲领他的天地;伏戏氏得到它,以它来承袭天地的元始之气;维斗得到它,活到老都没出什么差错;日月得到它,永恒运转不息;勘坏得到它,就接管了昆仑;冯夷得到它,逍遥游于大川间;肩吾得到它,乐居于山林;黄帝得到它,乘龙登了天;颛顼得到它,坐拥玄宫为帝王;禺强得到它,立于北极之中;西王母得到它,坐镇在少广那个地方,无始无终;彭祖得到它,从有虞时代一直活到五伯时代八百年之久;傅说得到它,辅助武丁皇帝,掌管天下,乘东维,骑箕尾,可比位列星辰。
接下来庄子通过一些实例来讲道,让人想到大宗师会有的品质。
南伯子葵问女偊:你的年纪这么长了,样子却象孩子一样,为什么呢?
女偊说:我学了道啊!
南伯子葵说:道我可以学吗?
女偊说:不可,怎么可啊,你不是可以学道的人。象那个叫卜梁倚的,他有圣人的才质但却无圣人的学说,我就有圣人的学说却没有圣人的才质。我想要把我听到的道来教给他,不久他就真的能成为圣人吗?也不一定。以圣人的道理学说来讲给有圣人的才质的人听,这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我因此还是守着他来告诉他道学,不久后他就能把天地放下;已能把天地放下的时候,我再守着他继续教他道学,七天后他就能放下外在的一切物质;能放下外在的一切物质了,我再去守着他教他道学,九天后他就能放下生;已能放下生了,他就能有所彻悟,悟后就能见到独特的与众不同的东西,能见到独特的与众不同的东西后就能看破古今;看破古今后就能进入到不生不死的境界。这说明什么,说明把生看破,置于死地的反而不会死,把生看得很重的,反而没办法活。能做到这样了,他做什么事没有做不到的,自然而然就能被迎合,那些他想破除的也没有不应声而除的,想成就的也没有不成功的。这种状态叫撄宁。什么是撄宁,就是经过接触问题后逐一进行化解后达到的宁和的状态,就叫撄宁。
圣人之学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只要学到了,就能解决问题。大宗师是有这样的能力的人。
南伯子葵说:那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道学之说?
女偊说:我是从副墨之子那听来的,他是从洛诵之孙那听来的,洛诵之孙又是从瞻明处听来的,瞻明听之于聂许,聂许又从需役处听来,需役则从于讴处听来,于讴又从玄冥处听来,玄冥则听于参寥,参寥听于疑始处。好多代了。
道是代代传承的,只可传不可授,要看姿质,要靠彻悟,然后才能掌握之。
子祀说:你是不是很讨厌它?
子舆说:没有,我怎么会讨厌它!假如造化者把我的左手变做一只鸡,我就用它来报夜啼晨;假如造物者把我的右手变作一把弹弓,我就用它来射鸮炙鸟;假如造物者把我的屁股变成轮,我就以我的神做马,把它造成马车,骑着这马车,不是更好!而且得到这样的对待,是时运的问题,失去这样的对待,则是我顺不顺的问题。安于时运顺从着,不怨天尤人,悲伤快乐就不会来扰乱我,这就是所谓的超脱。而不能自我解脱的,是因为人心有所怨结,而且这个人身并不能胜于天意,一直以来都这样,那我又何必讨厌造物者呢。
子来说:父母对他的孩子来说,东西南北的指令,是要儿子去听从的。阴阳对于人来说,却是不由父母去左右的。造物者让死离我近而我要是不去听从它,是我的过于强悍啊,那么造物者又有什么不对呢?天地给我这样的形体,让我为生存而劳作,又让我一天天地老去,让我在死亡里安息,所以能让我好好的生存着的,也能让我好好地死去啊。现在就好比大冶这个人在铸造金,那些金踊跃地说:我一定要成为镆邪这样的神剑。那么大冶一定认为这是一块不祥的金。现在又有一个人指着人的形体说:人而已啊!人而已啊!那么造化者也一定会认为这是个不祥的人。现在以天地为一个大炉,以造化为那个铸金的大冶,我怎么可以讨厌听他的召唤而去呢!说到这,他就睡着了。
他们因感觉到是同道而相视而笑,结为莫逆,引为朋友。
子贡走进去说:敢问你们在尸体边唱歌,是合乎礼仪的吗?
二人就相视而笑,说:我们是不知道礼仪的意思!
子贡回来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说:这是些什么人啊,没有修行,放浪形骸,在尸体边唱歌,脸上一点哀色都没有,我没办法形容他们。这是什么人啊!”
孔子说:这些都是游于方外之人,而我是游在方内的人。内外是不一样的,我还让你去给他们吊丧,是我的错误啊。他们也是造物者造出来的人,但是他们只活在天地之间不在红尘中。他们认为生不过是一种赘疣附属,死则是对这种病痛的解脱。象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去知道死生先后的那些俗事。对于他们来说,生不过是将不一样的灵魂托在同一个身体上,将它的肝胆忘掉,只留耳目在那观听,不断循环,而又不知道内在的原因。他们茫然而又似旁徨地活在红尘之外,逍遥在没有作为的行为之中。他们又怎么会为了世俗的礼仪,而来取悦众人的耳目呢!他们是只为自己而活的人。
大宗师的超脱就在于他们不会为取悦人而取悦人,而是顺应自然,接受天与的一切,在这一切里安适,是为自己而活的人。
孔子说:孔子,是为天尽心尽力的人啊。虽然如此,我和你是一样的感觉。
子贡说:敢问你说的为天尽心尽力是什么样的呢?
孔子说:鱼相成就于水,人相成就于道。相成就于水的,只要凿一个池子,就能养给;相成就于道的,就要保持无事发生才能生出宁静的定。所以才要说:鱼自由自在于江湖之中,人自由自在于道术之中。
子贡问:敢问什么是奇人?
孔子说:奇人么,就是与普通人不同而又与天相同的人。所以说:天的小孩子,是人中的君子;人中的君子,是天的小孩子。
孔子可以说也是大宗师一样的人物,他也有着大宗师的品德,就是爱天,以天为父,好比是君子。孔子在这里就阐释了什么是君子,就是爱天的天的孩子。也是所谓的奇人。但孔子也有真人的那种没办法掌握全面的知识的一面,但世上谁不是没办法全面呢,只有天才能全面地让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吧。故所以,才说到了人要自由自在,就得去学道术,才能无事有定,才能超脱。只是孔子为天尽量在人间教化于人,自已是觉得尽心尽力了,一个戳字,却多少说破了他内心的痛苦,教化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太依赖,太多欲,性灵太浊,若能顺天安时,自然是好,可惜很多都不是,就是孔子也有点象那块金子一样,强要做什么莫邪神剑出来,这也是天认为不祥的,所以自用戳字,既示尽心尽力,也示自己的为天所不喜,太强求!
孔子应该是有点羡慕那些超脱的真人,大宗师的!
颜回问仲尼说:孟孙才这个人,他的母亲死的时候,他哭起来却没有泪水,心中显不出悲戚,居丧也表露不出哀伤。没有了泪水,悲与哀这三种情感,他却以善于处理善事名盖鲁国,确实是没有实却得到了虚名,这不是一件怪事吗?
仲尼说:孟孙氏已尽心了。他已经是达到智慧的人了。世上事只有简化才好但却不是件容易事,他已经尽量简化了。孟孙氏已经做到不知为什么要生,也不知为什么要死的状态。也不知什么是先,什么是后。如果要把一件事情做得完美,就要把他所不懂的弄到化成自己的内在为止,(用现在的话来说也即是职业化,专业化。)而且用他的方式去办完这件事,又怎么知道会办得不好?用他的方式你认为办得不好,又怎么知道事实上他已经把它办得很好了呢。我和你都是在梦中未曾醒的人啊!你应该看到他办这件事的时候,辛苦的是他的形体,他的心不会因为那些情感的事而受损,若要他逢上丧事都要又是泪水又是真心地哀戚,那他的身体就会亏损了。他是有身体上的安居而没有情感上造成的死伤。而且这个孟孙氏是一个特别善感的人,能做到看见人哭他就哭,这是已经化在他自己的职业里的一种非常自然的表现行为。而且他这样哭,也让我们的耳朵听了觉得治丧有哭声很好,他又怎么需要知道我的所谓我的感觉如何呢?再说你梦见自己变成鸟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梦见自己变成鱼沉潜于深深的水里,又不知道今天跟我在这里这样说的,是已经醒了的人呢,还是还在做梦的人?成就与适应之间都来不及笑,献上快乐的笑声也来不及事先做安排,安排好再去完结一件善事,这样就好,就能入于寂寥宁静的与天同一的境界,那将是舒适的。
大宗师做事不强求,顺适自然,以不损耗身体神气为主,爱天爱地也要爱自己,所以不可等同世俗而论。或者最神奇的就在于此,不可与俗人同论。也不可与俗事同观。
意而子去拜见许由。许由说:尧用什么来吸引你?
意而子说:尧告诉我,你必须躬身服从于仁义而又把是非明白地告诉我。
许由说:那你为什么要去当这个小小的头领?既然尧已经在你的心里刻上了仁义,又给你安上了是非的大刑,你将靠什么去这个动荡不安的局面里游走呢?
意而子说:虽然是这样说,我愿意游走在尧给我的这个藩篱之中。
许由说:不是这样说的。就好比盲人是没办法看见人面,也无办法看清华丽的衣裳的。你要怎么去理清?
意而子说:象无庄那样的人,失去了他的美貌,象据梁那样的人失去了它的力量,象黄帝失去了他的智慧,都是因为在那天地陶铸之中。又怎么知道造物者不会把刻在我心里的仁义去掉而补我受刑之痛,使我乘此机会来追随先生呢?
许由说:太感慨了,还未可知呢。我来为你讲讲这里面的大概;我的师父啊,我的师父啊,他是胸怀着万物而不单单为了个义字,它是泽披万世而不单单为了个仁字,他是生长在上古而不会老,覆天盖地,雕刻众人的形体而不是靠投机取巧,这才是真正的逍遥道。
许由与意而子的谈话贬低了人界的过于刻意与强求,他认为应该效法天道,不要刻意去分辨仁义,而是自然地爱天爱地,胸怀苍生,一切作为都是自然简单的,不靠计谋巧诈的,这样才能长久地安宁。才能真正的处事处世尚感舒服的逍遥自在。
可惜普通人是需要管理的。所以孔子应运而生,也是必然。若都能力争性灵的上游,人人自发地爱天爱地爱自己,不作损耗事,这个世界才能真正的太平。
颜回说:回最近有进步了!
仲尼说:怎么说呢?
颜回说:我把仁义给忘了。
仲尼说:这样就好了吗,还没好啊。
隔段时间颜回又来见仲尼,说:回又有进步了。
仲尼说:怎么说呢?
颜回说:我把礼乐忘了。
仲尼说:这就好了吗,还是没好呀。
又隔数日来见,说:回又有进步了。
仲尼说:怎么说呢?
颜回说:我已经能坐忘啦。
仲尼就非常感兴趣地说:你是怎么能达到坐忘的?
颜回说:我把身体都堕入虚无里,把聪明都剔除掉,忘记自己的样子也去掉自己的知识,让自己与大道相一致,这就是坐忘。
仲尼便说:与大道相一致就没有好坏之分,与大道相符就不会固守常规,如果真这样你就贤了,我也想能够这样呢。
大宗师就是这样敢于打破常规,去自由自在地立世为人的。有时我们确实是给了自己太多的束缚,反而滋生了太多的偏见,真不如简化一切,让人们的身心自由自在,在简单易行中明白健康起来。
子舆与子桑是好朋友。那段时间他们那连续十天下雨,子舆挂念子桑,说:子桑会不会病了呀。
他就带着饭去他家与他一起吃。至子桑的门前,就听到子桑拿好象在唱歌又好象在哭,他一边还弹着琴,唱道:父亲啊,母亲啊,天啊,人啊!
都没有怎么在意他自己的歌声而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诗意里。
子舆就走进去说:你唱的这首歌,怎么唱成这样?
子桑说:我正在想是什么原因让我到这个地步而一无所成啊,我的父母岂是想让我这般贫困?天没有私心地覆盖,地没有私地地承载,天地可是有私心讨厌我才让我贫困吗?想要取得成就却不能够啊,然而到了这样的地步,是命啊!
处于贫苦中尤歌而不怨,只是想不通,象一个有知识的人又没能掌握所有的知识,象一个没有时运的人正在待时。大宗师,安时顺命,也就是如此这般吧。
通观整篇所举例子,大宗师,确实是知道天要做什么,也知道人要做什么的人,他们不会因为所遇境况的不好就悲观丧气,他们安顺而待时,在道学里涤涣出新自己,做到超脱而自在,没有偏见,也不会以俗情来左右自己,他们在世上寄居,安之若素,爱天爱地,也爱自己,有自己的主见主观,不会迎合于众人,也不会刻意去强求别人的理解。他们为帝为官则泽披万世,自觉破解问题,为民则安命顺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不会人云亦云。他们为师则如孔子,也是为天尽心尽力之君子,不会藏私心,其实藏也是藏不住的,总有蛛丝马迹让人知道,所以,真正的大藏就是无私,就是那句藏天下于天下,就是透明,就是融入于民无分别,就是让民达到自发自爱自治的无为治理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