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写字[蕉娥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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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蕉不懂这些。她隐隐有些觉得,碧波在交朋纳友上,好象花费了太多的精力了。府库中的金银,有大半是用在这方面的。而……田四家在碧波要出门的时候来过,衣衫褴褛,面相穷寒,他是来请求免田租的。碧波倒是爽快,一口答应了,但田四走时看着那满车礼品的样子,叫妮蕉有点心里暗暗想:送这么多东西去给朋友,也是锦上添花,自家的租户,却连租都交不来呢。
但她不敢说出来。她怕碧波心里不高兴。也怕给他添压力,毕竟,支撑这个大家不容易。她悄悄让人给田四家送了点米粮过去。这才回了自己的蕉窗。
不管如何。她是个简单的人儿。见着时陪着流泪,陪着高兴,离开了,就只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着。
她的世界倒也清省,除了花草,就是听伶人唱戏。家里养了几个伶人,平常就唱戏给几位太太听。
碧波这一去,又会是好多天了。妮蕉习惯了便成自然。伶人阿琪这会在唱游园,阿琪也是个痴女子,天生一副伶人模样,心眼脑全在那些唱词唱段里,平日里不唱戏时,讲起话来也象在念白,常常让妮蕉忍不住地笑。但阿琪知道这富贵人家里的这位太太跟别人家的不同,她少小时读了太多的还珠楼主侠义文章,骨子里有侠气,最爱扶些弱,锄强却不会,常是被其他妯娌欺负的份,好是她心量大,也不计较。那些妯娌虽有些爱欺她,也终还与她相睦。
眼下,她们的男人也出门去了,她们又结伴来妮蕉这听曲。她们还爱打点牌。只是妮蕉极少参与,大多时在一边教人侍茶递水,自个听着曲儿听入神,或者偶尔也自己唱上一曲。阿琪听她唱,常觉她比自己还有天赋,就是命好,不用走她这条路。
阿琪因此心里满服她。
内宅里的日子风平浪静的。女人们虽各有各的不快,妮蕉听似没听,看似没看,也就过去了。她只等碧波回来。
那日碧波回来了,却带回来一位青衣女子。一身绸缎,一脸素净。说是名叫月娥。阿琪看着就生气,便自己哼唱了一段《封神榜》,那女子似乎听得懂,当场就变了脸色。阿琪于是知道来者不善。但碧波似乎十分宠她。几乎是三千宠爱了。对妮蕉惟有一点愧疚。男子可都是这般吗?
妮蕉后来独对阿琪时说:没办法,三妻四妾成定律了,我吃个啥醋?
那些妯娌也是吃过这些苦的,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没想到妮蕉也逢着这事。她们在她面前自然也象阿琪一样,说不尽的奸妃,狐狸,妲已……
月娥那天来看她。算是请安来的。一身淡粉桃红,越发娇媚。妮蕉仔细看她,娇小玲珑,我见犹怜,也难怪。或者因为她的淡,让月娥想挑战都挑战不起来,那月娥便想先观察,自然先便有些礼数。
她既有了礼数,言语间自然便慢慢地讲出了和碧波的相逢。她果然是来自青楼的。她只说卖艺不卖身。妮蕉便感了兴趣,问她可有什么才艺。却是歌舞。妮蕉便请她跳舞。她却又摇着扇儿掩嘴一笑,"我如今只为爷歌舞。"阿琪便生气了,"难道太太还请不动你?"妮蕉止住了她,"既是妹妹不愿,便不强求。想必是跳得极好的,爷有福了。"
月娥回她的碧波轩。碧波竟把赐给她的居所叫了碧波轩。妮蕉听到时,心里着实如针扎了一下。但她还是微笑着。
碧波很少来看她了,几乎一回来就往月娥那走。妮蕉有时对镜自照,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没了魅力。从前,碧波那么宠着她。不亚于如今的宠月娥……但愿他是三分钟热度。这想法也幼稚,她又把自己嘲笑。
那群妯娌又来打牌了。她们是心灵的过客,一点新鲜过去,便又开始了平常的谈吐,同时,也接纳了月娥。原来她们也邀月娥一起玩牌过。月娥高傲的说:"这等俗事,我从来不爱玩。"就妖妖娆娆地走了,气得她们自然是很扫兴地那天没有打牌,一直逢人便骂了她三天。
但妮蕉倒因此对她刮目相看。当人家在骂她的时候,她去了碧波轩找月娥。
碧波轩顾名思议,在湖心上。是个由曲廊通着的湖心小轩。四面风吹,水色自清圆。碧波把她养在这里,当了她出淤泥不染的荷花吗?
妮蕉有些恍然。
月娥想不到她会来。还没梳好妆,一身白亵衣,更显她的柔弱可爱。和她相比,妮蕉觉得自己高大如芭蕉,的确相形见绌。老了,粗枝大叶了,不如这一朵湖心的菡萏。
然而,毕竟是结发妻。妮蕉想到这,才觉腰杆有力,恢复了她原有的高贵的风度。
月娥或者因的她的亲自来,倒是变了个人一样,不再妖娆高傲了,彬彬有礼又不失清丽。
妮蕉回来后不觉呆呆地烛影下坐了好久。心里有些戚戚,知道碧波这回,大约,真的,不可能归心了。我也有些被她折服了。
妮蕉决定不再将心放在此情事上。男人的心,拴不住不如由他去。她就去施粥,去做善事,她去走佃户的门,知道了他们的苦。而碧波,依然在交朋纳友,依然一车车的礼品送出去,大约也真是有收获回来,要不,府库不会有银子由她来发给穷人。只是,她发给穷人的,一杯水,穷人就可以过上好阵子的不用烦愁的日子,而碧波送出去的,那些人,多了不觉多,少了不觉少。
妮蕉好几回跟碧波说,少送点,多留些好助佃农耕田用。碧波不听,他还是重他的商旅经济,重四海有佳朋。月娥后来也跟着他出去了。他,好象离不开月娥,或者,月娥比妮蕉懂得与人周旋之道?
其实,是月娥离不开他。他常常一去十天半月的,月娥不象妮蕉,月娥整个心都在他的身上,就怕他又去外面招惹谁回来,所以非要跟着盯着。碧波乐得有她陪,自然带去了。
妮蕉不知道月娥的心思,以为碧波那么疼她,心里又着实疼了一下。便更用心于施粥行善了。只是次数一多,便有人告诉与碧波,告他最好不要让自己的妻子太出格,哪有这样救济农户的,叫其他地主还怎么活。妮蕉于是收到了碧波的一封信,让她只管做女红,打打牌,侍侍花,少添麻烦。
夫君有信来,自然只好作罢。于是,又恢复了打牌,听曲,侍花弄草的日子。
她有时想,多少女人就这样过了一生呢。
有一天,月娥也回来了,挺着个肚子,大约有五月了。她面容有些黯淡,憔悴。来见她时叹息着说:“他又有了新欢了,叫纨素。我有了孩子,没办法看着他了。他交的那些友都是狐朋狗友,有利才来。还招女人给他。我真替他担心。”
妮蕉叹息。男人是这么难以管束的。也管不了。不如还是爱自己吧。
日子就这么过着。有一天。碧波回来了。两鬓竟然斑驳着些银霜。象一夜遭了霜打。他说,他的几船货被劫了。平常往来的朋友,竟然无一雪中送炭。那纨素当了他落魄,竟跟了他一个要好的朋友去了。
还好,家大业大,失了此还有彼。这家还是继续维持着。但碧波明显的受了这场打击后,不再热衷于交朋纳友了。他有些消沉。月娥的爱温暖了她。妮蕉却没那么多的心思用在他身上,她这些时一门心事在怎么帮农户提高产量上。天天往农田跑。她只想着,一大家子人口,船没了,不靠田地怎么行。
一个女人,就这样支撑着。还好平常积了些善,农户们以租她家的田为乐,也用心耕耘。最终田粮年年也庆有余,算是真正的藏富在各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吧。
只是三妻四妾的传统,把碧波宠坏了。他除了安享尊荣与交朋喜色之外,尊贵,不愿屈尊,倒成了个老来游手好闲的了,只一味地换了妮蕉原来的角色,听曲,侍花,弄草,和丫婢调戏!